春天花会开 

路依旧泥泞。我想去找那放蜂人

散发桐油味的褐色蜂箱：蜂群的城堡

一个个还留在山上，除了时间

什么也没有改变。这条在时间里隐藏的小道

我曾在有一年的春天走过，从城里回来

当时间像一阵风雨迎着南风转向低处

忽然想起多日后的山中小径

油菜花沿着它正一路通向山顶

仿佛要让我找到它们的根源

这隔着一座山仿佛就在下雨的山谷

在那里又碰见养蜂人：我的舅舅走在雾中

其实还未到春耕，雨中的花瓣已落了一地

还有一些上升到表面的事物

在群山之间隐现，成为局部的风景

“天有些微凉，这场小雨落下去  

是否会带来一场更大的雨？”

在这多疑的早晨，舅舅早早准备

他早已习惯等待季节的变化

他在不可避免的场景里准备出门

四面透风的小屋，留下他迟缓的影子

而春天，他准在那片金黄色的花丛之中

看见他在身边走动或说话，记忆中

曾经有人不断地到过的地方，那里

他和过往行人相遇的片段---

还有互相追逐着的蜜蜂，被风吹进一片花丛

若他低下身子，就会消失于那片雨中的泥土

那年春天的箱子太小，要扔掉很多的旧衣服

他才能装下的一瓶荞麦酒

一小瓶油菜花提炼出的花蜜

这些可以引来无数蜂群的引子

对舅舅多么重要，那时花开

蜜蜂嗡嗡的鸣响成为一种需要

它们的声音，像心灵中的梦境之花

至今没有忘记，我少年时跟着他

一起穿过寂静山林的样子----

多年前的舅舅！现在他的身子很轻

雨水溅湿了他身后黯淡的群山

漫山遍野的鲜亮，花的颜色没有秩序

在一场山雨中有时会突然败落

“要耐心等待，下个花期它们将开得更旺”

还在等待雾笼罩在雨和季节的间隙

他在远处点亮马灯，傍晚

他的口哨在伴着蜜蜂的合唱

那时他的微笑像幽静的山雾一样散淡

而现在，我的微笑掺着往年的忧伤----

风拂着我的言辞，直到黄昏望见他转身

一种轻盈的行走，在我少年的深夜

他是惊人的，月亮正在渐渐升起

那时的树木和山峦像古人的阴影

天空的乌云明显减少，雨早已停住

花草换上新的颜色，没有带来任何激动

鸟儿在树丛中鸣叫，或许想到这些

他会感到安慰。一切只待春风吹起

阳光穿透质感的花瓣，露出不同的色泽

炊烟升起带来几缕远处的气息

他的喜悦是黄昏开始收集的蜂蜜

用一些木条制成蜜蜂的家：长方形蜂巢

在圆形的铁桶里让它们旋转

沿着一个弧度，让它们的尾部洒出黄色液体

一直流到桶底，像第一次坐过山车吓出的尿液

“两个花期才酿出二十多斤蜂蜜

还不够做身新衣裳，我们必须

在下一场雨到来前去到另已座山顶”

追赶花期的舅舅，有幸在群山之中

度过每一个春天。他的美景在眼睛里

没有一片山色的重量

远处缓慢伸展的枝条，散乱的蜂鸣

依旧站在那里，近得像夜色

蜂的翅膀、山花的根全都像他的脊背

弯了下来，非常完满地垂到我的梦里

年深日久的颜色、他的咳嗽声

停在时间的另一端

构成一片稳定的区域

现在，那上山的路塌陷得厉害

近来我也频繁跟雨遭遇，难以入眠

在夜雨中仰望那些依旧起伏的大山

 他眼里的微光，总在沉默中靠近我

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自己在山顶

在花海里等待的不安，还会想得更远

从早晨开始，步行到二十里外的山上

经过一座山丘和村里醒来的一条黄狗

要出一身汗，在腿有些酸的时候才坐下来

歇息。我要去探望一位久别的亲人

和他呆在一起，想象着花开

香气和蜂蜜的滋味，当我记起它的颜色

眼前会涌出一团雾霾、泥泞的小路

那年沮丧的雨季，春天花开时

找见我已不在人世养蜂的舅舅

像一扇窗一样明亮

 

                        

一扇窗的玻璃被你逐一擦拭得不同于秋天

因此，才有了对这个冬季长久的凝望

当你挥动的手抚着它慢慢下沉，大地的变化

会使你眼前一亮，雨水已随昨晚的缝隙走远

这里的凋落，在对往昔的模仿中不再增长

但足够成倍地在你的心里构成一片光阴

像一扇窗，让你站在那里随时间明亮起来

使万物遁形的雪，使万物回到最初的宁静

它们有一片空白使你停顿，再也想不起什么

给出沉默一个理由，这条吸引你、撞着你的

河流，停下来体验你一个人片刻的宁静

也许你是有福的，岁月夺走了岁月

却把一扇窗子留下来供你在回味中逼近

一股远去的气息，你比任何时候都要镇定

灵魂也会攀上一个遵从的高度，到了早上

那片扑向你眼中的落叶，正顶着狂风

为了使你更加难忘，还顶着你迎向它的诗行

它要在金色的平原上降落几次，有时飞散

在生活的凹处，直到你真的意识到它们

在你早已怀疑的木炭上，站起来燃烧

制止住自己和这些被你可能看见的思想

所具有的条件，像感觉，像一册记忆的课本

退回到玻璃窗后的日子和重又出现的惊喜：

一个全新的世界，瞬间照亮你的眼睛

必须倾听，就如同这些被你变得明亮的玻璃

透过眺望着悄无声息的早晨，等待着

一场大雪落满你的院子，白茫茫涌上喉咙

真好啊，今天的窗户干净得没有一句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