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启蒙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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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宏杰老师水车坪小学启蒙早日康复 |
我的启蒙老师是当年水车坪小学的宋宏杰老师。
村里读过书的50后到70后,启蒙老师都是宋老师。那时候,复式班教学,五个年级一个教室(农家堂屋或队里仓库)、一位老师,全村(大队)基本姓宋,后来出了不少宋姓大中小学老师,但在村都不会被称“宋老师”——那是宋宏杰老师的专享尊称。
宋老师生于1936年,邻村蒋家坪初小,邻乡船溪驿高小,辰溪一中初二未完即回村任教,不仅是村小唯一老师,也是村里唯一赤脚医生。老师长的帅,中等身材,方脸白净,大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洞察一切——晚上没夜读的学生,次日会被宋老师点名警告,绝无漏网,无一蒙冤。加上“核武器威胁”——打针,学生都怕他。
邻居兴改,大我四岁,排行最小,在家受宠,桀骜不驯,骁勇敢战,曾是我眼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英雄,但被宋老师点名、罚站不少。有天我俩在桥东头台阶南边,兴改说起了在校受的窝囊气,“义愤填膺”,发狠话“要打宋老师!”话音刚落,老师挑着一担空粪桶走下桥头,我以为兴改可能会迎上去、至少站起来示下威,结果大跌眼镜——他大气都不敢出,从此英雄形象大打折扣。
谁要在课堂讲小话,必被点名!犯错误,罚站留校!!屡教不改,家访!!!
村里家访太方便了,老师半小时可走完全村,还能利用课余参加队里劳动的机会跟家长交流。全村崇尚读书,但凡老师家访过或田间地头“交流”过的那家孩子,重则遭皮肉之苦恸彻全村,轻则挨顿痛骂至少一周灰头土脸课余打闹明显底气不足晚上游戏显然矮人三分。
总结老师那时的“绝杀”,主要有三招:
第一招是每天上课点名“***你昨晚为什么不读书?”。我们每晚须在煤油灯下高声朗读,以老师在屋外路上听得清为原则。这招厉害,那时村里晚上的读书声如蛙鸣蝉噪——谁都怕自己读书声小了老师听不到。
第二招是贯穿全学期的背书——除了语文教一课背一课,期末还要挨个背诵这学期学过的所有课文。我仗着记忆力好,每次下课后把书交给老师、背诵刚学过的课文,期末老师布置背诵总任务后立马去老师那把所有课文背一遍,在同学们陆续过关的间隙又去背第三遍,因此我的每篇课文都留下了宋老师的打钩和“背”“好”三道“御笔”,我一直记得老师写的那两个字的模样。
第三招是体罚,无论亲疏、年龄、性别。老师的体罚有三重境界:轻则罚站——被罚者全村知晓,招人揶揄;中则留校——扫教室加挨训,那“留校”的没面子跟现在博士毕业留校的荣耀截然相反;重则挨打——打也分为两级:轻则巴掌伺候,重则教鞭入“刑”。打的都是右手掌,老师至亲至爱的大女儿也当众挨过“鞭刑”……但凡有人被“鞭刑”教训,五个年级就会有较长一段时间“天下无贼”。
正因为有这样严厉的管教,水车坪小学才年复一年地夺回了全公社统考第一的成绩。公社中学的年级第一名基本被水车坪孩子垄断,极少旁落他村。偶有失手,那年级的孩子会被村人警示“在学堂搞嘛个啊,连**村的伢儿都搞不赢!”
恢复高考后,水车坪自然成了远近闻名的高考状元村,宋老师的教书成效顿时闻名遐迩,甚至被描绘得充满传奇色彩——说他能在一年级入学报名时一眼看出谁将是这届“老大”,说他在“文革”期间一直预言哪些弟子将来必能考出农门……这些传奇都有名有姓佐证。
很遗憾,声名远播时,老师已被迫解“甲”归田了。
1988年初冬,老师因事到洪江,我有机会跟老师单独聊到很晚。当我问及老师当年如何坚持每晚走村串户监听学生读书时,老师爽朗地笑了:“不要挨家挨户监听,谁读谁不读,当老师的心里有数呢!”
后来我也成了老师,很自然地把老师的第一招、第二招“绝杀”用在了我的本科教学和研究生培养,深感受用——稍有偷懒的弟子也不太敢直视我这双慈祥但仿佛能看清一切的眼睛。
有年回村,专程上山拜望那时忙着打理几十亩柑橘的老师,师徒聊了半天,离开讲台已久的老师如数家珍地回忆起当年的学生,满是成就感。
那次拜望老师,我应该是哼着《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下山的。
那一别,就是十多年。期间,常记起、常跟C说起我们的启蒙恩师,老师在我们心中永远是那个帅气、围着格子围巾、两眼炯炯有神、严厉而幽默的中年人。
2019年7月,惊闻老师病了,连忙通过勤生(老师的儿子,我当年的亲密“战友”)了解老师病情。但勤生拒收我们的微信转账,令我们颇有些恼火。
腊月廿九深夜赶回辰溪过年,大年三十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联系勤生,商定拜望老师的时间。下午5点,在勤生的县城新家,我们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启蒙恩师和师母,但卧病在床的老师认不出我了,几分钟后才有些歉疚地说“我刚才没认出你,你变老了,头发也脱了。你哥望起来比你年轻。”
是啊,十多年前,老师还是强壮园丁,我在老师眼里还是风华正茂的骨干教师。而今师徒再见面,老师老了、病了,徒弟老了、秃了,怎不令人唏嘘!
我拨通电话,让宋老师跟我母亲——他的远房堂姐电话交流,两位老人至少十五年没见过面了。这边,病中老师问起“老姐你还好吗”后老泪纵横;那边,九旬老母声音哽咽地叮嘱“老弟你要加油好起来!”令在场所有人泪目。(我是噙着泪写完这段话的)
84岁的老师,思维和精神比我们预想的要好,但有些耳背,有些交流我能感觉老师是凭感觉搭上的。病中的老师,没忘记向几年后即将退休的弟子告诫“好好带学生!”
怀揣启蒙恩师希冀,握别老师,有许多不舍。我得继续以恩师为榜样,做个极负责任的老师,也告诫那些在高校工作的弟子们好好带学生!
祝福老师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