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布勒东( Andre Breton，1896—1960)

法安德烈·布勒东(1896-1966)，法国超现实主义的重要诗人和理论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入伍，战后在医院工作，后从事艺术。作为深受瓦雷里等象征派大师影响的诗人，他另起炉灶，推出了规模更为宏大、影响力更为持久的，带有对理性世界和既往所有诗歌美学具有反抗色彩的超现实主义文学运动，先后波及到了欧美、亚、非几十个国家，对20世纪的诗歌、戏剧、小说、绘画、雕塑、电影、建筑均具有深远的影响。

1924年布勒东发表《超现实主义宣言》公开亮出了自己的旗帜，这标志着以后席卷法国、欧洲波及世界的超现实主义运动的开始。《宣言》对人的潜意识和诗歌创作中的自动写作手法进行了体系性的理论阐述。1930年发表《超现实主义第二宣言》，对诗歌潜意识创作做了新的补充。

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有炭火般的头发

有热得闪光的思想

有漏沙计一样的身条

我的妻子有叼在虎口中的水鹅般的身条

我的妻子有徽章和一束小星般的嘴

有洁白大地上小白鼠般的牙齿

讲着琥珀和揩拭过的玻璃般的语言

我的妻子讲着餐刀上的圣餐饼般的语言

有着睁眼和闭眼的布娃娃的语言

有难以置信的石头般的语言

我的妻子有儿童习字时所画的杠杠般的毛

有燕窝边缘一样的眉毛

我的妻子有暖房顶上石板一样的额角

玻璃上的水汽般的太阳穴

我的妻子有香槟酒一样

镜子下海豚头的水龙头一样的肩膀

我的妻子有火柴般的手腕

……

我的妻子有垂直逃跑的鸟的脊背

光亮的脊背

琼石和湿粉笔样的脖颈

和人们喝一口酒杯里液面就下降一点似的脖颈

我的妻子有小舟般的腰肢

有着光洁和尖羽般的腰肢

白孔雀羽枝般

微微晃动的腰肢

……

我的妻子有泪水盈盈的眼睛

有染色甲胄和磁针般的眼睛

我的妻子有沼泽般的眼睛

我的妻子有着狱中解渴的水汪汪的眼睛

我的妻子有着总是处在斧头下木头般的眼睛

有着水一般、天一般、地一般的眼睛。

(葛雷 译)

相信这是一首世界上任何妻子或女友看了之后都会被迷醉的情诗。甜蜜而不甜腻，天真而

不矫情。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只有法国男人才会写出的诗篇，也许还有人诧异：超现实主义诗歌运动领袖，为什么会写出如此让人眼前一亮的关于常态生活的诗?

其实简单常态的题材，本来就需要丰富的想象力支撑，否则它们便不足以构成一首诗了（可惜国内的诗歌作者与读者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而超现实主义，除了它种种的技术手段，以及年轻人努力惊世的意愿与虚荣，其理论的源发点，自然仍是创作者意欲摆脱任何约定俗成所可能带来的思维平庸。

法国20世纪两次大战之间的三大诗人——艾吕雅、布勒东、阿拉贡，都留下了写给自己妻子的名作，有的甚至留下了以妻子命名的著名诗集，但以我个人的选择，还是布勒东这首写得最好。本诗自1960年代起便入选了法国的中学课本，但删去了几句性感的描写。据译者介绍，这个中译也沿用了这一删节版。在耀眼的美面前，人们到底怕什么，又担忧什么?

（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