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内加尔】桑戈尔 ( Senghor，1906—)

 

 

列奥波尔德·塞达·桑戈尔，塞内加尔诗人、文艺理论家。1960年当选为塞内加尔总统，1983年6月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

他的诗歌创作与他的政治活动有一致的目的，这就是争取黑人在政治文化上的解放，争取黑人在世界事务中的独立地位。本世纪三十年代，他以“黑人性”为口号倡导的文化运动，在思想领域为二次大战后黑人国家的独立运动以及为当代黑人文学的兴起奠定了基础，对于黑人文化传统的恢复和发扬作出了历史性的伟大责献。

他早年就认为现代西方艺术含有渊源于非洲艺术的因素，于是坚信非洲对所谓的“普遍文明”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他和其他黑人学者一起提出“黑人传统精神”学说，认为黑人具有丰富的文化传统，驳斥“白人优越论”，从此以捍卫和发展黑非洲文明为其毕生事业。他有诗集《阴影之歌》《黑色的牺牲品》《埃塞俄比亚之歌》《夜曲》以及《雨季信札》。

 

 

致纽约

(为爵士乐队而作，小号独奏)

 

一

纽约！我第一眼就看见你的美，这些长着修长的

大腿的金发女郎，第一眼就使我大吃一惊。

我是如此胆怯，当我第一眼看见你那蓝色金属般

的眼睛，你那冰霜般的微笑

我是如此胆怯。站在摩天大楼的

大街深处，我忐忑不安

抬起夜猫子的眼睛看不见天日

你闪烁着流火般的光辉，青灰色的楼身直插云天

摩天大楼用钢铁的筋骨和石块的古铜色皮肤抗击着旋风。

但是，曼哈顿光秃秃的人行道上流逝了半个月的时光

——三周后，热病就会像美洲豹似地扑到你的身上

半月里没有水井，没有牧场，天上的各种飞鸟

都会突然坠落下来，死在平台的厚厚的积尘下。

没有花朵般的孩子的欢笑，虽然他们握着我那清凉的手

没有母亲的乳房，只有一些裹着尼龙袜的大腿，

一些既没有汗水也没有芳香的乳房和大腿。

没有嘴唇，没有温存的话，只有用钱购买的人造心脏

没有培养智力的书，画家的调色板

给水晶玻璃器皿涂着珊瑚般的颜色

不眠之夜啊，曼哈顿之夜！你在点点磷火中动荡不安，

汽车的喇叭在空虚的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里狂叫

昏暗的河水冲走健康的情人，仿佛洪水冲走孩子的尸体。

 

 

 

二

现在是符号和计算的时代

纽约！但现在又是吗哪和海索草的时代

只须聆听上帝的长号声，聆听

你的心脏伴随着血你的血的节奏的跳动

我看到了人声鼎沸、颜色庄严和香味闪光的哈来姆

——这是送药员铺子里饮茶的时刻

我看到了白昼逃走时准备着晚宴。我宣布，

黑夜比白昼还真实

这是纯洁的时刻，上帝使远古的生活在大街小巷里萌芽

一切两栖的成分像太阳那样光芒四射。

哈莱姆哈莱姆！我看到了哈莱姆哈莱姆！一股从象牙海岸舞蹈者

赤脚耕耘过的路石中吹出的麦苗一样绿色的轻风

丝绸一样波浪形地扭动的屁股，长矛一样高耸的

乳房，睡莲和神奇面具一样的芭蕾

爱情的芒果从低矮的房屋一直滚到骑警的马下。

我看到了在雪茄的蓝色烟雾中，在人行道上

流动着的白色的蜜酒和黑色的牛奶。

我看到了黄昏时棉花、天使的翅膀和巫师的翎饰

像雪花一样纷飞的天空。

听吧，纽约！啊，听听你自己铜管乐器般雄壮的

声音，双簧管一般颤动的声音，凝成石卵般的血块

落下的你的泪水的无声的痛苦

听吧，听听你那夜间的心在远方的跳动，达姆鼓声

的节奏和血液，达姆鼓声血液和达姆鼓声。

 

三

纽约！我说，纽约，让黑人的血流进你的血管

像生命的油一样，擦去你钢筋铁骨上的锈点

赋于的大桥以圆丘般的曲线和藤菱般的弹性。

而今，远古的时代又回来了，狮子公牛

和大树重新和好，重新团结

思想连着行动耳朵连着心灵符号连着意义。

看，你那水声潺潺的河流游动着眼睛象幻景一般的

麝香鳄和海牛。完全用不着创造美人鱼的神话

只须睁开眼腈，看看四月的彩虹就够了

听听，特别要听听上帝的声音，它用萨克斯管般的

笑声，在六日内开天辟地

到了第七日，它就象黑人一样沉睡了。

 

 

据圣经记载，吗哪是古时上帝赐给沙漠地带居民的神粮。海索草是宗教仪式前洗身用的香草。

组约黑人区。

贩卖黑奴的船只大多从象牙海岸起航。

 

 

本诗的主旨在于揭示现代文明的西方与原始古朴的非洲不和谐的共存状况，并且指出未来的发展应该是依靠后者来拯救前者。

纽约一向被视为现代西方文明的化身，城市中一座座直插云天的摩天楼和闹市曼哈顿的不眠之夜给人以极其深刻的印象；繁华的街景、迷人修长的大腿以及汽车喇叭的狂叫等等都是现代文明的产物，给人以强烈的感官刺激。这里没有水井，也没有牧场，一切自然的因素或是接近自然的因素已经荡然无存，然而生命本身在这里却受到现代文明的严重威胁，人们见不到太阳，鸟儿没有栖身之所。于是，诗人把“人声鼎沸、颜色庄严和香味闪光的哈莱姆”作为希望，把它看作活力和生机的象征，并且明白地指出“应该让黑人的血流进”纽约的血管，给它以生命。

可以清楚地看出，诗人并没有被“符号和计算”所迷惑，他能从“吗哪和海索草的时代”感受到“血的有节奏的跳动”。他从对比的强烈感受中认识到现代文明给人类自身造成的不幸，并且通过象征的寓意告诫当今的人类古朴自然中所蕴藏的真正的生命。    (范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