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艾吕雅 (Paul Eluard, 1895—1952)

 

 

法国重要的抒情诗人，有着广泛的世界影响。艾吕雅真正的伟大贡献，在于他以正义的激情创作的赞美和平与自由的诗篇。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的诗集《诗与真理》在伦敦由“自由法国”广播电台反复播诵，并通过飞机空投在德寇占领下的法国境内，在成千上万法国人心里点燃抗战火焰。艾吕雅和布勒东、阿拉贡一道，曾经是法国诗坛超现实主义运动的倡导者和代表人物。晚年，诗人无形中做着最后的努力，使自己已经纯熟掌握了的诗歌表达方式尽量通俗、清晰。艾吕雅留下了大量优秀抒情诗，这些作品主要收在《诗与真理》《政治诗集》《礼赞集》《畅言集》《和平的面目》《和德国人会面》及《风凰集》等十余种诗集中。艾吕雅不断给读者送来希望，是“双手放射光明的探寻源泉的人”。

 

 

 

 

自由

 

 

在我的练习本上，

在我的书桌上，树木上，

沙上，雪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所有念过的篇页上，

在所有洁白的篇页上，

在石头、鲜血、白纸或焦灰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涂金的画像上，

在战士们的武器上，

在君主们的王冠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丛林上，沙漢上，

鸟巢上，花枝上，

在我童年的回音上，

我写你的名字。

 

黑夜的奇妙事物上，

白天的洁白面包上，

在和谐配合的四季里，

我写你的名字。

 

在我所见的几片蓝天上，

阳光照着的发霉的水池上，

月光照着的活泼的湖面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田野问，在地平线上，

在飞鸟的羽翼上

在旋转的黑影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黎明的阵阵气息上，

在大海，在船舶上，

在狂风暴雨的山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云的泡沫上，

在雷雨的汗水上，

在浓厚而乏味的雨点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闪闪烁烁的各种形体上，

在各种颜色的钟上，

在物质的真理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活泼的羊肠小道上，

在伸展到远方的大路上，

在群众拥挤的广场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光亮的灯上，

在熄灭的灯上，

在我的集合起来的房屋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我的房间和镜子中所照的房间

形成的切开的两半果子上，

在空贝壳似的我的床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我那只温和而馋嘴的狗身上，

在它的坚立的耳朵上，

在它的拙笨的爪子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跳板似我的门上，

在家常的器物上，

在受人欢迎的熊熊的火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所有的得到允许的肉体上，

在我朋友们的前额上，

在每只伸出来的友谊之手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充满惊奇的眼睛上，

在小心翼翼的嘴唇上，

冲破了周围的沉寂，

我写你的名字。

 

在我的被摧毁了的隐身处，

在我的塌倒了的灯塔上，

我的无聊厌倦的墙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毫无欲望的别离中，

毫无掩盖的寂寞中，

在死亡的台阶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重新恢复的健康上，

在已经清除的危险上，

在设有记忆的希望上，

我写你的名字。

 

由于一个字的力量，

我重新开始生活；

我活在世上是为了认识你，

为了叫你的名字：

自由。   

 

（罗大冈 译)

 

 

 

 

 

《自由》属于这样一类诗，它们似乎比数以千计的其他各类诗更好记，不然的话，一代一代的人民大众是不会如此亲切地反复咏诵它们的。

1942年，侵略者正疯狂地在法国大地上推行法西斯统治。一天，英国飞机在法国上空执行一次重大空投任务，几千本收有《自由》一诗的艾吕雅诗集《诗与真理·1942》，扩散在法国境内。该诗中译本译者介绍说：喘息在纳粹铁蹄下的法国人民为之震动，甚至国境也拦阻不住这首平凡诗作的广泛而强烈的震波。因为当时被德、意两个法西斯政权所蹂躏的法国和欧洲许多国家的人民，日夜渴求的心爱者不是别的，恰恰就是“自由”姑娘。

《自由》全诗的主题单一，然而简明并不意味着肤浅。《自由》的语言是朴素的，然而质朴并不意味着缺乏激情；(自由》的表达方式是同一模式的重复运用，然而单纯的方法并不意味着无力。首先，《自由》的主题思想切中当时法国人民心里埋藏着的对“自由”的强烈愿望，其次，它的语言整体具有感奋人心的强大力量；再者，它以最亲切的表达爱情的方式来表达对“自由”的感情。

这首诗最早是艾吕雅心中的一首情歌，用以献给生活在自己身边，并且全力支持自己的那位女性——纽奇。在远离活力奔放的人群，度过令人颤抖的孤寂时光时，他每每听到哪里都出现“纽奇”这个声音。后来，“自由’一词无意中溜进这首心中的歌，顶替了恋人的名字。诗人耐心地运用二十一节八十四行优美抒情文字为最后亮出主题服务，由此足以见出作品的别致构思和诗人的大家风范。艾吕雅说：“真正的诗应当反映现实世界，也应当反映我们内心世界那个我们幻想出来的变了样子的世界，那种当我们瞪大眼睛观看生活时在我们心中出现的真实。”诗人道出了抒情诗的真谛。他的艺术实践，凝结着法兰西民族的伟大精神。法国著名画家费尔南·雷热有一句名言：“和马雅可夫斯基、洛尔迦、聂鲁达、希克梅特站在一起，艾吕雅代表了法国。”《自由》以其法兰西民族气魄和民族艺术风格吸引着几代人，以至于在今天，当我们重温它那朴实真切的语言时，仍然觉得它像新作一样，那样新鲜，那样具有魅力。  （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