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mana-spirit:神的最初形态与原始文化基础(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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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大概念,构成了原始之灵可理解性的核心。原始时期的一种让人与世界具有统一性观念体系,一种超出人自身力量之外而又把人包含在其中的世界体系,以这五大概念作为基本结构,产生出来。
仪式(ritual),是总体性概念。原始社会之灵,虽然也在各种自然-社会-文化事件中闪现或降临,但在仪式中,灵的观念有了体系性的呈现。在仪式中,有关灵的观念以典型的方式呈现出来。使人对灵有了清楚的认知。在这一意义上,仪式的产生,是一种体系性的灵的观念的产生,仪式的改变和演进,是灵的观念的改变的演进。因此,原始时期的灵,清楚地体现在原始仪式上,体现在仪式的四大因子(仪式之人、仪式地点、仪式器物、仪式过程)中。原始仪式的演进,可以用从celt到ritual的演进来表示。Celt型仪式突出的原始仪式的不可识的混沌本质一面,ritual型仪式,强调的是原始仪式中可识的显现的一面。原始仪式的演进,正是可识一面的积累和演进。英语ritual来自拉丁语的
ritualis和ritus,后一词盖起源于
图腾(totem),是来自于印第安部落的词汇,由迈克林纳(John Ferguson Mclennan) 在其《动植物崇拜》(1869)中引入学界,后来被普遍用于原始社会的研究中。图腾指的是人与某种动物或植物或气象具有血缘关系并将之视成自身的祖源。图腾具有非常复杂的内容,其是否具有普遍性在学界有不同看法。[2] 但图腾观念在一些基本点上却与原始社会中灵的观念相契合:第一,人不是来源于人本身,而是来源于动物或植物或星相,人通过与这些非人物象的亲缘关系而把人与世界形成一个整体,形成了一种人在其中的原始宇宙的整体观念。第二,在这一整体宇宙中,动物或植物或天相在地位和能力上是高于人的,形成了以动物或植物或天相为主体的神灵观念。从而形成了仪式四要项的图像是以动物或植物或天相为主要形象。第三,仪式中以动物或植物或天相为主的图像与作为宇宙整体性的灵,形成一种显隐结构。宇宙整体之灵在具体的仪式图形象中呈现出来。因此,图腾成为灵在原始社会的以非人形象为主的图像形式,这就是:灵的整体的虚体性,仪式形象的非人性,从而呈现了一种虚体之灵寓于非人形象之中的宇宙整体,以及体现了人与一个非人世界的亲和关系。
萨满(shaman\saman),是通古斯语中对原始巫师之称,此词在通古斯语系、蒙古语系、突厥语系各方言中有大同小异的词汇。[3]
此词在16世纪进入俄语世界,17世纪进入西方世界,伊利亚德认为与梵语的śramaṇa相关。从而将之与更广大的文化关联起来。这一来自东北亚文化的词汇,后来被西方学界作为一个普遍概念,用来指世界各地处于原始阶段的巫师。Saman(萨满)一词的通古斯语词根ša-
傩相。傩是人在仪式中戴的鬼面。这里的鬼乃鬼在中文古语的初意,同于后来的神。鬼面即不同于人的神面,回到原始社会的氛围,应是有灵显于此之面,即灵面。与灵面相应,整个身体装饰,包括衣上图案和手中器物,都具成为灵像和灵器。《周礼·夏官》中傩的形象是:“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用傩来指仪式中的整个人,可称为傩相。这灵面不是人的本象,而为动物形象。陶立璠讲中国的远古文化有两大体系,一是北方的萨满文化,二是南方的傩文化
[5]
。《周礼·夏官》中有朝廷傩,《论语·乡党》中有乡人傩,傩而今还广泛地留存在壮、瑶、彝、藏、土家族等西南各族之中。林河,钱,冯其庸,都认为傩的起源甚为古远。林河认为,傩的起源与中国的稻作农业相关。傩来自百越的语言Nuo。这一语词在壮、侗、瑶、苗、土家,乃至越南、老挝,马来语中都还有相关词汇。回到百越早期,傩是与农田、村落、糯谷、鸟、太阳等,连在一起,形成一个相关体系。
[6]
中国远古东南地区的文化核心是围绕着人-鸟-日的关系来运行的,曲六乙、钱
认为,傩的本字是
和难,二者都与鸟相关。[7]
林河认为傩与娲在上古音中都属歌韵,发音相近而音同义通,女娲或即傩娘。
[8]
中国远古西北文化是以蛙来象征天地人的循环互动的。当这一东西的互动升级为一种宇宙融合之时,一定与北辰相关连,闻一多讲,北斗又是匏瓜,与匏牺即包牺即伏羲关联起来
[9]
,伏羲女娲的结构由来甚久。《史记·天官书·索隐》引(荆州占》云:“匏瓜一名天鸡”,东南的鸟文化加了进来。傩作为一种远古观念,正在东西南北的融合进行提升。在远古中国宇宙整体的形成中,北极-极星-北斗成为中心。北斗曾被取名为具有鬼形的“鬿”,同样,傩也有一个有鬼的取名:
。鬼是其本质,堇是其仪式中的呈现。古文字中,堇有四形:
(津京二三OO)
(前四·四六·一)
(存一七0)
(燕八七四)。第二、三形突出的是头部的大,第一型显出脚下有
(火或者钺)。《说文》及段注对堇的解释是:从黄从土。如果将之引入到远古的氛围,还是与本意有关联的,从黄,北斗为黄神,巫王为黄帝,都与远古的宇宙建构相关,从土,黄帝在中央属土,而仪式是在地上举行的。于省吾和李孝定都说,不从黄也不从圭而象人形,
[10]
其实是远古的巫形,大大的头部和脚下的火或钺,成是巫王的象征。刘怀堂讲,那仪式中的人形堇或
,正是“佳”形的鸟。鸟作为东南族群的观念核心,进入其本土的傩仪式,完全是可以理解。当然在其他各地的傩仪式,必然会有另外的形象,形象虽不同而本质相同。究其形象的原型来讲,其特质都是非人型的动物形象。总而言之,让傩回到远古的原始时期,就是人进入仪式中,成为一种非人形的形象,正是在这一形象中,人与灵合而为一。
玛纳(mana),前面讲了,这是来自美拉尼西亚原始社会中的术语,具有原始社会的普遍性,意为“灵力”或“灵显”,可在一切事物(人与动植物、生物和非生物,实体物和虚体物)中体现出来。19世纪的学术界曾认为“玛纳”关联到人类宗教的起源。任何事物只要与玛纳相关,就由凡物变为灵物,即灵显现于此物,此物具有了灵的力量。总而言之,玛纳是一种人之外的灵力,代表宇宙之灵,是无形的虚灵的,但可在具体的事物中显现。[11] 从理论上来讲,玛纳可以用来代表原始之灵的本质。其词义内容,在轴心时代诸文化仍有发展,反过来,又可以轴心时代诸文化的古代语源中,考察其本来的古义。比如,印欧古语的(s)pies(灵)的古义、以及由之演进而来的希腊语、拉丁语的同一词汇,还有闪米特语的נֶ֫פֶשׁ(灵)的古义、以及由之演进而来的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中的同一词汇,以及中文灵的古义,都之与在内容上相似。下面且从古印欧语、古闪族语、古中国语,来看原始时期灵(spirit)的内容。
[1]
参
维基英语词条ritual
[2] See Wendy Doniger & others ed: Encyclopedia of World Religions, Chicago, Encyclopædia Britannica, Inc. 2006, P1105
[3] 参 赵志忠》《“萨满”词考》载《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2年第3期
[4]
参
维基英语词条Shamanism
[5] 陶立璠《傩文化刍议》载《贵州民族学院学报》1987年第2期
[6] 参 林河《论傩文化与中华文明的起源》载《民族艺术》1993年第1期
[7]
曲六一,钱
《东方傩文化史》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6,第47页
[8] 林河《傩史:中国傩文化概论》台北,东大图书股分有限公司,1994, 68页
[9] 《闻一多全集》(二),北京,三联书店,第247页:“古斗以匏为之,故北斗之星亦曰匏瓜。”
[10]参 李圃主编《古文字诂林》(第十册)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第314页
[11] See Wendy Doniger & others ed: Encyclopedia of World Religions, Chicago, Encyclopædia Britannica, Inc. 2006, P697;【法】马塞尔莫斯 昂利于贝尔《巫相的一般理论:献祭的性质与功能》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第128-1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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