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日语里的on(Being,有/在/是)
在日语中,与on(Being)对应的是そんざい。前面讲过,“日本学者最早用汉字“有”翻译西文的Being”,但是新近的日本大百科,却用“存在”作为标题来译这一西方哲学核心词。虽然一开始就讲:そんざい是“总括了一切‘有’的事物”,最后又讲了“所有存在物的‘有’”[1]显示了从初译西方哲学到今天在译法上的关联。日本是一个最会学习的民族,一直致力于学习世界的最先进,以让自己通过学习最先进而成为最先进的一员。它早期学习中国文化,用汉字来表达日本语言,成为汉字文化圈中的一员,现代以来,又全力的“脱亚入欧”,学习西方,也确实成为了世界最先进的发达国家之一。因此,在思想上也与其它方面一样,对外国思想的理解和表述,与其它文化比起来,是较为接近原样的。但是由于无论怎样接近原样,解释学上所说的理解者由自己的禀性、视域、目标所构成的“理解的前结构”还是要发挥作用。因此,日本人关于on(Being)的解说,一是很接近西方的原样,二是带有日本的特色。
日本的哲学词典中关于“そんざい”的解释,既最接近于西方原典的,又是在对西方on(Being)的历史作一总体考察之后而得出的。首先,作了一个定义的总括,即面提过的:そんざい是“总括了一切‘有’的事物。表示最普遍意义上的“存在物。”然后,列出了该词的主要词源:“on(希腊语)、ens(拉丁语)、das
Seiende(德语)”。这样定义是精准的,然而却也显示了日本人的特点,希腊文on和拉丁文ens不是译为存在,而是译为存在物,当然,可以说,当eimi(be)被名词化之化,成为了“物”,
eimi(be)被名词化目标又正是不要成为具体的“物”。在要成为“物”才可以被把握,又不要成“物”才可以超越一切“物”这两点的统一中,日本人选译了对“物”一面的强调,透出了日本思维和日本思想的特点:好具体化和精致化。但对そんざい进一步的定义显示了日本人对这一概念理解的透彻:
存在物不仅包括了实际存在物,还包括了非实际存在物。例如天马,便是一种非实际存在物,在“这是天马”这一思维中,就是“一种存在的事物(假想物)”。而且,“不存在的事物(非存在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存在物的一种。因为“不存在的事物”在“不存在的事物”这一思维中(作为这种事物)是存在的。[2]
“不存在”(非“有”/不“是”)也是用“存在”(“有”/“是”)来表示,因此“不存在”(非“有”/不“是”)也是“存在”(“有”/“是”)。这是一个对そんざい非常深刻的认识。因此,“存在物是对世间万物的总括。哲学作为一门研究世间万物的学问,被亚里士多德规定为‘关于存在之所以为存在的原理、原因的知识’。”[3]
日本人之所对そんざい(on/Being)要强调“物”的一面,是要从抽象的/超越的on(Being)进入到具体的物的on(Being)——
存在表示的是存在物的“存在性质”einai(希腊语)、esse(拉丁语)、das
Sein(德语)。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是“什么”,并在“什么”的范畴内被我们认知。这个“什么”是各存在物所固有的东西,并根据存在物所属种类的不同被特殊化了。根据“什么”的特殊性,存在物就与它不同的其他存在物区分开来(人是人,铁是铁,都是“什么”的体现)。“什么”规定了其本身“是什么”,是其本身的“存在本质”
ousia(希腊语)、essentia(拉丁语)、das Wesen(德语)。[4]
这里,关于on(Being)的论述,立刻从Being(有/在/是)与 beings(有者/在者/是者)的关系,转到了
essence(本质)和
existence(具体存在物)的关系。转到了每一类和每一个具体物的本质。从形而上的本体论(ontology),走到了形而下的本质论(essentialism)。这一转折,一方面表现了日本对西方本体论演进历史的深刻把握,另方面又透出了日本思维重具体性重精致性的民族性。做为一个善于学习的民族,西方人在由形而上的本体论转入形而下的本质论而产生的科学起飞逻辑发展,同时是对形而上本体的遮蔽,当然也被日本人所洞见,因此,在“存在”辞条的最后,把海德格尔对“on(Being”被遮蔽的呼唤,以一逻辑而理性的方式提了出来:
表述所有存在物的“有”这个术语,是所有的存在物所共有的。与存在本质有固定种类的限定不同,“有”这个术语超越了种类的限定。所以,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它不是种类,而是跨越了种类的“超越者”。所有存在物共有的“有”所表示的“存在性质”就是“存在”。存在物均是由特殊的存在本质与共有的存在性质构成的。当我们面对不同的存在物,问道“这是什么”时,我们对于存在物的认识,就会最先转向特殊的存在本质。于是,我们的认知被特殊化,产生了特殊科学的知识。存在物在存在物这一限定内所共有的“存在”被掩盖,“存在”的问题被遗忘。在对特殊存在物的追问中,被遗忘的作为存在共有根源的存在本身的问题,也就是哲学的问题诞生了。[5]
日本人知道了研究具体事物本质的学问,同时会遮蔽研究超越具体事物的宇宙本体之问。对这一问题,西方人也没有得出结论,日本人当然也只是对西方哲人的呼唤予以精确的传达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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