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过后没多久，我找机会回了六连，照例又住在臭子那儿。臭子没在宿舍，我想他应该是去找小柳子了。很晚了，臭子回来了，我兴冲冲的问他和小柳子聊的咋样，他背冲着我，没说话，我感觉不对，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扭过来，他竟然打掉了我的手。要知道，臭子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过！我气坏了，转身回了团部。

那以后，我到六连，看见臭子，我们俩谁也不跟谁说话。我心里很生气，当然不会主动跟他说话，因为他欠着我一个解释。冷战了好几个月，直到一天在马号遇到臭子，他主动开口跟我说，“石头，你有钱吗？”我忽然觉得天一下子大亮了！到底还是臭子，还跟以前一样，有什么事儿还是跟我说！我心情大好的说，“要多少钱？”，“三十。”三十！那时候我们月工资三十二元，三十基本上就是一个月工资了，在当时这可是数目不小的一笔钱呐！我急忙说，“要这么多钱干嘛，又要回家？还是要买什么东西。我手边没有，我给你找去！”找，就是跟别人借去！“我没想买什么。你没有就算了。”臭子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是阴郁的，可我却没有注意，依然心情大好的出了马号往马场走。走过小水库，走上猪号的小上坡，下坡不远就该是马场了。突然像晴空打了个炸雷，嘎拉一下想起一个事儿：我跟臭子借过钱！！那时候回家探亲，来回车费加上买点儿东西，怎么也得七八十块，男生一般手里都没有那么多，都要借些钱，回来再还。我跟臭子之间也是。回来有钱就还上，没有也无所谓，谁也不放在心上，什么时候有了肯定会还的。我上次是先回的家，所以跟臭子那儿拿的钱，回来也一直没还给他，也一直没当个事儿放在心上，而那钱数正是，三十！！！“他！他在逼我还钱？！！”这股念头一闪，顿觉眼前发黑、心口发堵，伸手扶住了路边的小树。缓了半天，继续往马场走，好像行尸走肉。不知道怎么回到的马场，迎面碰到何滨，一个哈尔滨知青。可能是我的脸色过于难看了，何滨连连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只说了一句，“借我三十块钱，要快！”然而，钱真的给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却犹豫了：我会不会想错了、想歪了？那我可就真的毁了我们俩了！迟疑了两天，我还是把钱给了臭子，钱递到他手里的那一刻，看到他躲闪的眼神，我知道，我没有想错；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内心痛切的感受到了刀绞的滋味；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完了！！

那阵子，我总是在苦苦的想，这是为什么啊！也不是没有想过，两兄弟掰了，不是为钱，就是为人。我们俩当然不是为了钱，可，为了小柳子？不可能啊！我们三个都太熟悉了，互相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怎么可能呢？！！心里的苦没地儿说去！！这时，一直在关注我、也一直在问我的郭靖（在《致谢和致歉》中有写到的北京女知青，东生的爱人）再次追问我，苦闷的我终于忍不住，给郭靖写了封长信，满纸的委屈和苦闷。郭靖看完信，哭了。收好信，就去问小柳子了。我万没想到，还真的就是因为小柳子！！事情还就是我让臭子带给小柳子的那些画片引起的。那天，臭子回到连里，把那几张破画片递给小柳子，告诉她是石头送的。小柳子接过画片，被画片的精美深深的吸引，爱不释手，兴奋的一张一张的翻看，把臭子完全凉在了一边。而就在不久前，臭子送她围巾和袜子时，小柳子却只是淡淡的接过去放在炕上。这表情上的巨大反差，让臭子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心弦在那一瞬间崩断了。他和小柳子之间的所有不顺，统统堆到了我头上。

真相知道了，我没作任何解释，心也沉到了最底：既然他这样看我，既然我们之间的交情这样一钱不值，解释还有什么意义！只是心里生气：那画片还不是我让你给的小柳子！

我终于决绝的、不存任何幻想的断绝了和臭子、和小柳子的一切联系。

然而臭子并没有因此好起来，相反，心里的猜忌、怨恨还在继续堆积。他甚至跑到马场，把我案头上他送我的两匹红木雕的小马给掰碎了，以此警告我。而他这样的越来越不理智，也使他和小柳子的关系愈加恶化，终于爆发了一件很不理智的事。那天晚上，他把小柳子约到小学校教室，要求小柳子明确表态。为了向小柳子表明心迹，臭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镰刀，手起刀落，当着小柳子的面，砍断了自己的一个手指。

臭子断指时，我探亲在北京，福贵写信告诉了我。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手指是因我而断的！！回东北之前，我买了两付绒线手套，回去送给臭子。得到的，却是臭子阴冷的目光。手套他当然没要。也是因为这断指，最终促使小柳子下了决心，了断这份实在无法延续的情缘。

（继续，第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