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夏，狗儿两岁半了，该上幼儿园了。可那时候上幼儿园绝非易事。我们家附近有个曙光幼儿园，比较有名，据说进了这个幼儿园，以后考大学就有保证了，所以门槛儿极高，能进幼儿园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子弟，附近胡同只能分配一两个名额。每年七八月间报名前夕，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为了得到这屈指可数的几个名额，提前两三天就来到幼儿园大铁门外排队，一领凉席或一个马扎就陪伴他们在此守望三天三夜。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我们自然没有这个奢望，只想有个幼儿园能收留我家狗儿。还好，附近前公用胡同幼儿园与我们厂有协作关系，托我们厂行政科长，我家狗儿得以进入了这家幼儿园。进是进去了，问题也随着来了。

这家幼儿园是个大四合院，每天老师要带着孩子在庭院里跑圈儿。由于我家狗儿在出生时难产，脑部受损，包括主管运动的小脑，因此动作的协调性差些，跑着跑着就偏离了正常路线，就是所谓跑偏，而且整个人也会逐渐歪斜，甚至把自己绊倒。老师自然留住我说明情况。以后，每天清晨，在我家胡同里就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跑步，我要慢慢告诉狗儿如何收起小臂，如何随着脚步摆动手臂。经过大概一个月，我家狗儿总算能够相对正常的跑步了。

可是还有问题。因脑部受损，我家狗儿两岁半了还不能正常说话，有限的说话也因发音不准没人能听懂，因而造成狗儿与人交流的心理障碍。上课时有尿也不敢跟老师说，不敢上厕所，常常尿裤子。每天接他时，只要隔着窗户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又尿了！跟他说，有尿就举手报告，他就是不敢。最多时我们曾经在老师那儿放上三条棉裤，可即使这样到晚上也都尿湿了，每晚守在火炉前用自己编的铁丝笼给他烤棉裤。真是愁死人了。没办法，老着脸跟老师商量。两个老师（至今都记得，一个是刘老师，一个是宁老师）对狗儿真不错，破例准许狗儿带尿盆上幼儿园，破例准许狗儿不用举手就去坐尿盆。这下可好，狗儿可有事儿干了，一会儿跑到教室最后边的尿盆上坐会儿，一会儿又去了，有尿没尿都去。不过从那以后，狗儿再也不尿裤子了，心里没压力了，脸上也有了笑容。我们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但是，也正是这个尿盆，更加清晰的标明了我家狗儿与其他孩子相比跑偏的距离。让我们的心里又坨上了另一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