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春秋,谁的国》(12)
人一尝到甜头那是很难收嘴的,何况尝到这甜头的成本又是那么低廉。
郑、鲁、齐三国联手牛刀小试,便轻易将宋国的两座城池从宋国的版图上给撕下来了,这使三巨头兴奋不已,他们终于发现有些事干起来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困难。所以,在整了宋国以后,他们觉得很是不过隐,便琢磨着不如再干上几票。
只要敢下手,办法总会有。
当初讨伐宋国时是拿宋国不朝拜周王室说事,还给周边大小诸侯都发布了动员令,结果参战的居然只有三个国家,那么那些接到动员令的诸侯不就明摆着是在抗命么?抗命不尊,不就是与三国没有同心同德么?不与三国同心同德岂不就等于不和周王保持一致么?那咋办?好办,继续整就是。
因此,在结束对宋国的讨伐后,本来应该解散的三国联盟却继续将眼光的余角投向了四周。
胃口也不是很大,他们这回瞄上的是郕国和许国。
其实,这些小国根本就没有抗不抗命的问题,有的只是能不能保命的问题。无论是这三国还是宋国,他们都是得罪不起的。
其实,对付这些小国,也根本无须三国联手。之所以用高射炮打蚊子,一是彰显大家很团结,二是为了继续维护讨伐的“正义性”,三是虽是小国总会多少有些油水的。
果然,郕国一听大兵压境,赶紧趴下求饶。三国一看郕国也确实没啥大的名堂,便慷慨的放了郕国一马,但从此以后郕国便成了齐国的附庸国。为什么是齐国呢?上次伐宋,两座城池都归了鲁国,其中主要原因是那两座城与鲁国接壤,对郑国、齐国来说都是飞地。这回也是一个道理,郕国离齐国最近,上回齐国啥也没捞着,作为补偿,虽将郕国保留了建制,但实际上也就等于纳入了齐国的囊中了。
许国虽小,但骨头还算硬。
可最终讲话的自然还是拳头。前712年七月,一顿猛揍,城破人亡,许庄公无可奈何的逃到卫国避难去了。在讨论瓜分方案时,大家很是谦虚了一回。这回齐国、鲁国一致同意将许国划归郑国,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戴国被郑庄公顺手牵羊外,在联合行动中郑国还没有得到过一分土地。同样,按就近处理的原则,这回许国与郑国接壤,对齐鲁来说也是飞地,按惯例自然归了郑国。
但问题是人家郑庄公是干大事业的人。人家是为了王室的利益才发起联盟的,总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许国就坏了自己的名头。但这片土地也不能就此抛荒了不是?郑庄公一想,不如这样吧:将许国划成两个部分,与郑国接壤的那部分暂时由郑国派兵监管,另一部分随便找个许国的后裔继续当国君,这样既能有效的进行实际控制又避免一帮闲人乱嚼舌头。妙哉,妙哉!
这个方案一提出,包括许国自身都立即鼓掌通过。
几次搞下来,大家都成了会家子。
如果将这些兼并比作一个抢劫团伙的话,从所形成的初期潜规则看,要是整理成什么什么《准则》的话,大约可以简略的列出几点了:
1.抢劫没关系,一定要有一个与抢劫无关的理由。
2.选中目标是关键,不宜过大,大的一口吃不了。
3.联盟是基础,团结才有力量,团伙作案,就地分赃。
4.表象很重要,吃人可以,但要吐出骨头。
5.均衡是前提,万万不可被窝里放屁独吞。
6.地理知识不可缺,千万别信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鬼话,尽量朝自己的近邻开炮。
有战争自然就会有流血牺牲。在进攻许国时郑国就牺牲了一位有些名气的大夫颖考叔。京剧有一个段子叫《伐子都》,段子的故事内容讲的就是这截历史。
颍考叔最早的出场是在郑伯克段于鄢之后。那时候郑庄公新帐旧账一起算,一气之下将母亲武姜赶出荥阳安置到颍这个地方并发下“不及黄泉不相见”的誓言。
颍考叔正是颍这个地方的地方官。颍考叔觉得有责任有义务使郑庄公母子重归于好,毕竟一个诸侯如此处理自己的母亲会在社会和群众当中产生巨大的恶劣影响的。所以他专程去了郑庄公家一趟,在酒席上巧妙的将话题引了出来并提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建议:深挖洞,挖出泉眼,这样就不违背郑庄公的誓言母子便可以相见了。
从这件事上看,颍考叔这个人还是很会脑筋急转弯的。既解决了关乎国君和国家形象的大问题,又充分顾及了一个君主一言九鼎的威严。这个时候颍考叔给人的印象仅仅还是一个有谋略的人。
颍考叔第二次出场则是一个使者的身份。当年郑庄公为了拉拢陈国以破解宋、卫、陈、蔡的联盟,便是派颍考叔出面的。虽然那次出使没有从根本上达成郑、陈两国的和解,但如果不是看在颍考叔的面子上,陈侯根本就不会接见郑国的使者。因而,颍考叔那次出使实际上也就是一次“破冰之旅”。之所以选择了颍考叔,说明这个人在社会上还是具有一定影响的,口碑比较好。
颍考叔第三次出场是在攻打许国之前的一次竞技大会上。
为了激励大家斗志,郑庄公举行了一次别出心裁的打擂竞赛。他制作了一面巨大的旗帜(蝥弧)和一辆宝马级的战车,比赛规则很简单,谁将这面巨旗舞得最好谁就可以得到这辆“宝马”。
那面旗帜丈二见方,旗杆三尺有三,一般人是绝对扛不起来的。
第一个出场的运动员叫暇叔盈。拔起大旗,左三步,右三步,面不改色。场外也是欢声雷动。
第二个出场的运动员便是颍考叔。前四后五左六右七的舞了一通,在一片哗然中也没等宣布比赛结束便驾着“宝马”就开路了。
第三个出场的运动员就是那个京剧段子里的人物公子子都。子都刚出场就傻了,大旗还在,但“宝马”没了。气得公子子都转身抓起一根长戟便朝颍考叔追了过去。幸亏没追上,否则当时就有可能发生命案。后来还是郑庄公又给暇叔盈、公子子都一人一部“宝马”才将事情暂时抹平了。
这次颍考叔的出现展示了他勇武的一面。从以上三次颍考叔的出场看,他还真是一个智勇双全的人。
但在攻打许国时,颍考叔却倒在了许国的城头之上。颖考叔的壮烈牺牲创造了一个成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颍考叔是第一个挥舞着那面大旗登上许国城头的。但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一支利箭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胸膛。颍考叔缓慢倒下时,暇叔盈接过大旗紧接而上,再接着便是最后的胜利。
那么,颍考叔是怎么死的呢?
凶手只有一个,而惩凶的说法有两个。
凶手便是那个公子子都。
一种说法是战后在清理颍考叔的遗体时,从那支箭上找到了线索。子都的箭术很是了得,对这一点他自己也很自负,所以他所用的箭都刻上自己的名号。而从颍考叔身上取下的箭正刻有子都的大名。
一种说法很玄乎。子都后来被颍考叔附体了,疯子般的当众说出自己因为妒忌颍考叔而射死他的过程和细节,然后便魂归西天了。这也正是《伐子都》的版本。
这两种说法分析起来哪一种更可信些呢?
子都再笨也不会笨到用刻有自己名字的箭来射死颖考叔,这不无异于明摆着自寻死路么。倒是后一种更有可能。战后,郑庄公对颍考叔的死深表遗憾,下令大家杀鸡杀狗进行大规模高规格的祭奠,同时集体诅咒射死颍考叔的人。如果撇除后一种说法中鬼神附体的成分,可以将子都发疯的原因归于他没能承受杀人后所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在令人畏惧的集体诅咒声中他的精神崩溃了,在精神失常之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值得深挖的东西。
公子子都是郑国宗族中的重要一员,而颍考叔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按当时尊卑有序的理念,无论地位和重要性两者都是有着相当差距的。而颍考叔在那场竞技还没有最终分出胜负便驾着“宝马”开路了,这在公子子都看来就是对宗室的一种侮辱和挑战,或许子都还把这种侮辱和挑战放大为是对整个社会秩序的侮辱和挑战,所以,就射杀颍考叔的动机来看,可能还不仅仅是个人之间的恩怨问题。
由此可见,“分崩离析”这东西,这个时候已经逐步渗透并开始蔓延到当时社会的中产阶层了。无论何时,中产阶级总是当时社会的主流,逐步被中产主流接受的观念将会是整个社会的主流观念。大约也正是这个道理,郑、鲁、齐三巨头虽然连续闹出偌大的动静,但从社会反映看,并没有谁站出来对他们说“NO”。
但就在以郑国为首的几个大国磨拳擦掌准备继续再大干一场的时候,鲁国却突然陷入了一场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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