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的经验看，没逃过学的不一定就是好学生。

    当然，老逃学的肯定不是好学生。

    当同时步出小街的“孔老二”对我说，“江南”想要我们陪他一道回去看看，我觉得那是义不容辞的。

    他们没分在我一个班。关于“江南”，我在说小街的故事时提过他，从小随他妈嫁到小街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孔老二”说，“江南”他爸生病了，是很重的那种病，江南很想去看看。我知道“孔老二”说的是“江南”的生父。

    其实那时我们口袋里是很空的，但去是一定要去的。

    “老五”借给我仅有的二毛八分钱后，以班长的名义擅自动用了班费，又给了我两块钱。于是我们便开始逃学了。

    所谓江南也就是一江之隔。现在去便捷得多，过长江大桥也就个把小时的路程，但那时只有坐轮船。

当我们一大早赶到十几里外的码头时，江面的雾气还未散尽。

    看着满江的白雾，“江南”很是着急。他说，你们回去吧，雾太大了，人太多了。其实雾气的大小与我们回不回校是没啥关系的，人再多也不就是多我和“孔老二”两个人。

    那是我们这个江段最近的一个码头，几年后我上大学时才知道只有慢班轮才停靠这个码头。人确实很多，但票价并不贵，到对岸三个人也只要一毛五分钱。

    我和“孔老二”对“江南”说，我们使劲挤吧，装不下再说。

    后来并不是“江南”急的那样，雾在船来之前消散了，所有人也都很顺利的挤上了船。

    对岸是个比县城更大的城市，我们早知道那个地方，但我和“孔老二”从没来过。下船后，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的高楼、汽车、马路和人，我与“孔老二”很是傻眼。转了几圈后，“孔老二”问我，学校应该在哪个方向？我横了他一眼，随便指着说，就在那个楼的后面。

    “江南”毕竟熟悉一些，领着我们登上电车直奔医院。到医院门口，我们总觉得要买些什么，便买了一袋红糖和一包香烟。

    其实那个时候“江南”的生父很虚弱了，烟已经不能抽了，但在江南的印象里他父亲是很喜欢抽烟的。

    象见到那么多楼房那么多汽车一样，见到“江南”的生父时我连想好的一些话都忘了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消瘦的人。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我知道了“江南”的父亲得的是隔食病，也就是食道癌，已近不能进食好长时间了。

    在“江南”的抽泣声中，他父亲打开那包香烟，掏出一支抽了起来，但很快也就在剧烈的咳嗽声中掐灭了。“江南”的父亲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差不多一直用虚弱的眼神盯着“江南”，直到我们告别时，他的眼里才滚出一些泪水。

    上水的小轮很慢，我们已经打听好要到下午三点多才能到达。

    所以我们从医院出来时，时间虽然还很充裕，但我们的心情似乎都有些沉重，没有了昨天商量好的逛大街的心思，我们早早的便返回到江边码头。

    在侯船室枯燥的呆了一会，“孔老二”说，饭还是要吃的，今天我们做回城里人，喝啤酒去。“孔老二”的提议很大胆但太具有诱惑力。

    我们便来到码头边的一个小店里，要了一瓶啤酒，在隔壁的商店里买了三个面包。我们中只有“孔老二”喝过啤酒，说，瓶子不能晃动，不然一打开全成了泡泡。于是我在开瓶时便非常的温柔。当我喝第一口时，立马就吐到了地上，那种味道是那样的怪异，使我想起了小时候喝过的中药。“江南”说得更贴切，他说这不就是猪溲水么。

    其实，那瓶酒只有“孔老二”喝了不到一小半。“江南”与我一样，尝了一口后就没敢继续下去。后来，剩下的大半瓶便由“孔老二”一直提着回到了学校并成为一个罪证。

    码头虽然比不上这个城市的繁华，但并不亚于我所到过的县城，该有的东西也都是有的，附近就有一个很正规的书店。

    说它正规并不是说它的规模有多大，与我见过的书店不同之处是它完全敞开的，大家可以自由的进去近距离的接触所有的书籍。这让我觉得很过瘾，其实我们的口袋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但我们可以装出有钱的样子随意的翻书。

    最让我心动的是《苦菜花》系列。《苦菜花》我看过了，但我不知道它的后面还有《山菊花》、《迎春花》。我甚至一直认为象这种多部头的书只有外国人才写得出来的，没想到冯德英也能写出来。

    在我不断的将“三花”翻来翻去差不多将“内容简介”都能背下来时，“孔老二”他们已经出去有一会了。是“孔老二”慌里慌张的将我从书店叫出来的，说，轮船就要到了。

    当我也慌里慌张的跑到码头时，我们使劲的朝江面上看，轮船的影子也没有。那时已经到了三点了，我们便开始担忧起来，很害怕要是轮船不来了，我们怎么过江呢？

    其实我们的担忧是多余的。

    当我们很顺利的返航时，船到江心，“江南”很神秘的将我拉到一边，从裤腰后面摸呀摸的摸出一本书来。那时，“孔老二”正好去上厕所了。

   “江南”是很少看书的，更不会也没钱去买书，我说是你偷的吧。“江南”一开始还不承认，我说，这书没盖章的。最后他招认了。他说，我可是专门为你偷的。这个，我相信。

    我说，就是偷也要偷本好的吧，这书哪个还看呀！

    “江南”偷的是《高玉宝的故事》。“江南”显得有些委屈，说，那些厚的能偷得了么。想想也是，象《山菊花》、《迎春花》那样的装在身上肯定是鼓鼓郎郎的。

    我把《高玉宝的故事》重新塞进“江南”的裤腰，说，算了，别对“孔老二”说了。“江南”说，那当然，他上厕所我才告诉你的。过了一会，“江南”又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那是小孩看的东西。“江南”便掏出那本书扔进了江里。

    看着江水吞噬那本书的刹那，我觉得有些可惜，一想，算了，偷东西毕竟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后来我认为幸亏“江南”扔得很果断，不然又会增加一条罪证。

    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最后一节课还在上着。

    我们一人抱着一根廊柱，一直想等老师板书时从后门偷偷的溜进去。当我终于有机会准备冲刺时，我们身后传来了庄严的咳嗽声。回头一看，“孔老二”他们的班主任王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们身后。

    用魂飞魄散来形容他们完全是不过份的。最难受的是“孔老二”，他的手中还提溜着那半大瓶啤酒。

    我不是他们班的，王老师也只是对我冷笑了一下就放过了我。“孔老二”和“江南”被直接请到了他们班主任的家中。我想，他们班主任不会是请他们去喝酒的。

    在那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孔老二”他们班发生了试卷泄密事件。

    不知为啥，我立即想到了“江南”。真相大白后，其中并没有“江南”的份，这使我有一段时间觉得很对不起“江南”，尽管他不知道我的那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