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我一直处于无助的状态。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对那种状态的体验,或者说那可能是我第一次真正开始想一些心思了。那种感觉很象害着什么病,没精打采的,即使是再热闹的场面也觉得索然无味,那完全就是一种游离了。
“老五”他们再三再四的安慰我,但我总是觉得他们的话有种轻飘飘的味道,我甚至很厌烦。
事情是由分班引起的。
那时不象现在这样尊重学生个人的意愿。
或许是要求分到文科的人太多了,学校在分班前举行了一次考试。通告上说,按成绩来划分班级,所以,我一直以为考好了就会有选择权。我们拼命的考了一回,结果却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分班的标准却是数、理、化三科只要及格的全部分到理科班。
很不幸,我恰恰都刚及格,而我选择的是文科。
考试之前郁闷的是“老五”他们,从以往考试情况看,综合起来他们一般总是略逊一些,那几天安慰他们的是我。但现在“老五”他们却最终实现了愿望,这使我总是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分班名单公布的时候,我差不多是眼前一黑。但那时候文理班的班主任还没确定,找校长我是绝对不敢的,找班主任吧又没明确,我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给我带来一线希望的是“孔老二”。尽管他理科全没及格,但他想进理科班。我们觉得相互之间是可以调剂的,那只不过是一个萝卜顶另一个萝卜而已,所以就私下换了班级。
分班后,虽然面孔基本都是认识的,但那种生熟的混杂总是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
比如说班主任,原来也认识,就是那个让“孔老二”拎着半大瓶啤酒一直从下午训到晚上的王老师。
王老师是个高胖的中年人。在所有的传说中,他都是这所学校最严厉的主角。
他曾经有一次突击检查寝室,堵住了几个装病逃课的,其中有一个以为见机很快,“哧溜”一声就钻进了床底下。那时我们睡的是统铺,是一长排一个挨着一个的那种,铺下是架空的。王老师若无其事的一个一个教训着那些见机不快的家伙们,很是慢条斯理不温不火的样子,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以后,他才悠悠的叫着那个钻到床下的学生名字,说,估计你也坚持不了了,还是出来吧。那是一个夏初的季节,当那个倒霉蛋满头满脸的汗水裹着蜘蛛网从床下爬出来时,差点没休克过去。
相比之下,我们的班主任要温和得多。所以,如果不是为了想学文科,我肯定会立即将“孔老二”再换回来的。
其实王老师差不多第一眼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他一开始并没有赶我出去,我庆幸的觉得事情可能就这么过去了。但王老师点完名后,冷冷地说:“请没点到名的同学离开教室。”
显然的,只有我没点到名,听到这句话,我很自然的想到了不久前我们逃学被他抓住时他对我的那声冷笑。我只有离开教室。
问题是“孔老二”居然没事,他被理科班收编了。这使我成了全年级唯一的“浪人”。
那时候我手头上正有一套《西游记》,是用一斤饭票从高年级学生那里换来看的。
但在那三、四天无班可归无课可上无人管理的时候,那套书却基本没翻几页。“老五”不断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一会儿说不服从学校决定的要作开除处理,一会儿说王老师对看小说的一直很反感,一会儿说他们给老师说情了老师理都没理。
我觉得我没有退路了。我对“老五”说,拿课程表来。
“老五”没问,赶紧跑到教室抄了一份拿过来。我说,只要不是语文课我就去上课。王老师教的是语文,我对语文还是很有些自信的,当时觉得上不上课好象影响不算巨大。
“老五”觉得这个办法挺靠谱。于是,我成了一个半隐的学生。
其实那样的时间并不长。
王老师在布置第一篇作文时,我也将作文本交了上去。不料,第二天早读时学习委员就将作文本递给我,说,是王老师让给你的。
我想,肯定是给退回来了。
当我绝望的翻开作文本时,却发现作文后面写着两个字:面批!
那一刻,我是晕眩的,对“老五”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语无伦次。“老五”比我冷静得多,说,这不就是孙悟空他师傅敲头的做法么。我说,你才是猴子呢。
去王老师家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唐突的。
王老师开始倒没说什么,很是认真的将我的作文指点了一遍。我一个劲的点着头,态度无比的虔诚。
王老师并没有在乎我的态度,最后说,要想在这个班里呆下去,一是明天语文课必须将《出师表》背出来,二是从今天起到毕业止绝对不许看小说。
我当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二天第一节课,也是我第一次上王老师的语文课,在没有一次提醒的情况下,我背完了他即将开讲的《出师表》。王老师并没有表扬我,只是对大家说,以后,古文就得这么背!
后来我才知道,王老师是那所学校教古文最好的老师。在我考上大学后,王老师让人给我捎来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这么一句话:“古文是文学之母。”
在那天突击背书前,我将那套没有看完的《西游记》还了回去,义无反顾的。而且,一直到高考结束,我真的没有再看一本小说。
好几年以后,当我毕业分配到一所师范报到时,很意外的发现王老师也在那里任教。
在他家的餐桌上我们还说起这段事,我笑着说,为了弥补,四年里我天天看小说,只看外国的。他哈哈大笑说,没那些古文,什么都看不懂!
(这个系列耽误了大家很多时间,就此打住,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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