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夜阑卧听雨打墙,江山美人难为君思量《三
(2010-09-24 20: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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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长篇续文 |
星夜稀疏的光洒落在一方的小池塘上,显得这个夜格外的清冷,回想江南的点滴,忽又觉得恍若隔世如对梦寐,斯人斯世斯情斯景如流光倒移,不时的在他眼前飘起又沉落,怔怔地默坐,不知过了多久,但闻脚步声渐近,他才憬悟过来,缓缓啜了口茶。
“老先生,这个时辰还不曾安寝,是担心昀帆么”?静穆的沉寂中,弘历起身问道。
“臣的心思瞒不了皇上”。钱士诚躬身一揖笑道,“老臣斗胆,替昀帆向皇上告个罪,求个情”。
“言重了,我与昀帆是知己、是兄弟”。
“兄弟!呵呵!多谢皇上的厚爱,臣子也好,兄弟也罢,犯了事便是有了罪,昀帆自小性格孤僻,一年前,遇见程帮主后,似变了个人,我猜想他……”。钱士诚坦言相对,并不想做隐瞒,说到这里长长的嘘了口气,“事后,程帮主心系盐帮,少了往来,我以为这事就这样平息了,没料到江南的案子,又让昀帆深陷其中,更是不能自拔,臣心里本该高兴,程帮主一介女流,豪气却胜须眉,昀帆若是有了她,便是锦上添花,可偏偏……”。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闻言,弘历不怒亦不惊,只作苦笑。
“昀帆自小至真至善,唯有在这事上铸成了大错,望皇上宽谅他的一片痴诚之心”。虽说弘历面无怒意,但就此事而言,若是要治个什么罪,焉能有何反驳。
“朕不怪他,朕信淮秀如同信自己一样,她不进宫,这样屈就与朕往来,对她,只有亏欠和愧疚,这段时间朕常在想,若是两年前没有江南这段缘该有多好,而今,或许她该有了个能为她挑起盐帮,又真诚以待的男人,佳偶良缘,本就美事也,可偏偏朕给不了她,反而累及她,累及盐帮,若是淮秀放的下,朕……朕会放了她,祝愿她”。言到此,瑟瑟然心里泛起了千层浪。
“最是同心结,千古无休歇。情缘最是伤人,别说皇上,就是程帮主,岂是说放下便可放下的”。钱士诚半是劝慰半是惊奇,天子多情自古有之,大清朝威武的皇帝何曾为了一个情字如此的怅然失神过。
“世事浮云,一般造就,一般磨灭,唯独世间情爱纠葛终究牵扯人心,何况,秀士佳人,妙人也;海誓山盟,至情也;有此妙人,便会有此至情之事;对淮秀至情有意者,不独独昀帆一人”。听闻这番话,钱大人忽而松了口气,看来一切在他眼里看得透彻。
“皇上圣明,是臣多虑了”。
“圣明”?他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原也知人间疾苦和官员们报上来的颂圣文章不啻万里云泥之别,却没想到民生竟凄苦一至如斯,官员们彼此倾轧,任意延搁,有心蒙蔽,滋事不法之处究竟闻自何人,朕疏忽了,一次次的被蒙混过去,圣明二字!此时朕担不起”。弘历长长的吁了口气,继而言道:“钟梓麒,朕殿试御笔钦点的进士,纵然有丰盛如筵的才华,亦是个命禄微薄的人,一场无头官司,说罢官就罢官,黄尚纶都未曾知会朕一声,张廷书暗中操纵盐课税收,私传圣御,借此涂炭生灵,朕的嫡亲十六王爷,私下联合八王议政,要候审朕这个皇帝呢,与民与臣,朕这个皇帝当得迷糊”。
“皇上乃千古雄杰,博学多才,能谋善断,这次只是有人暗中操控作祟,一时未及查探,此事臣也是罪责难逃,若是在江南便找出个源头来,或许此事就不会延至今日这样了”。说到此处,钱士诚又是一脸的愧疚之色。
“钱大人,有些事朕一直搁心里头,几次想问问你,又不知是否合适”。弘历笑着问道。
“皇上是想问关于昀帆的事情么”?钱士诚似猜到了他的心思,低头讪讪地陪笑,弘历点了点头,钱大人想了想,对天一声长叹,神色忽而变得凝重起来,“昀帆非下官亲生子,只是从小寄养在府上,他的亲娘芸娘乃下官夫人的嫡亲妹妹,说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那时正逢一年一度的庙会,芸娘偶遇十六爷……允禄”。听到这时,弘历猛然一惊,继而缓缓的收起神色洗耳聆听,“‘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两情悠悠三月有余,十六王爷买了宅院作为芸娘的居所,进京之前得知芸娘怀了昀帆,怎奈道德礼教不容,说是祖制在先,不容汉室女子进王府,告知芸娘正苦作绸缪等待时机明媒正娶迎她进门,其实是想让芸娘先安心待产,那时王爷膝下无子,都寄望在芸娘这一胎上,芸娘无意间闻听王爷与管家的一席话,顿时万念俱灰,偷偷地逃了出来,那时下官的夫人正产下幼儿,可惜先天不足,落地没几日便夭亡了,为了保全昀帆,芸娘苦苦哀求,用小儿替换昀帆,断绝十六爷的夺子之心,以为如此便可瞒骗过关,谁知王爷派人到处追查,芸娘逼于无奈只有抱着我那夭亡的孩子一起投了河,这才息事宁人,我的夫人悲伤过度,一病不起,不出几月也随之离去,咫尺之间,如隔天河”。二十年前凄苦的神色又慢慢爬上钱士诚的忠厚真诚的脸上,弘历闻此,嘿然一声冷笑。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祖制也好族规也罢,尽是些害人的把戏,人心一旦蒙上了私念,只会拿它来作为开脱罪行的慌词,可惜无端害了薄命苦命的痴情女子”。不禁暗自摇头嗟叹。
“二十年来,下官一直惶惶不安,惟恐一有疏忽愧对夫人的嘱咐,愧对芸娘的托付,宦海升迁沉浮,失意与得志,臣从未存有半点侥幸之心,凭心任事,我担心的是,昀帆这孩子自小少人疼惜,本想就此一生清闲自乐,芸娘舍身本就想让昀帆能做个普通人,没有想到这次的案子,竟然会跟十六爷有牵连”。话到此处,钱士诚一脸的担忧,心仍挂念着此刻身在巡抚衙门的昀帆。
“老先生爱子之心天地可鉴,这次,是朕为难了你”。
“老臣不敢当,或许,真是冤孽吧”!
“昀帆,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嗯!那孩子自小聪慧,几经盘问老臣还是告诉了他,但知道的并不详细,不管怎样,十六爷终究是他的生父,这孩子的性子……”。说道此愁容满面,“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嫡亲骨肉,若真生出什么事端,老臣便是罪魁祸首”。
“爹,你何须自责,是天要收他,怪不得别人”。不知何时昀帆已至庭院的廊檐下,一双明眸在深夜里发出阴冷的寒光。
“昀帆,你……,你怎么”。钱士诚一个激灵,方才那番话他定是全数入耳了。
“他,罪行昭著,广结党羽,交纳臣下,难道不该杀?他,蓄谋不轨,窥测皇权,天怒人怨,难道不该亡”?言罢,嘴角处拂过恶狠狠的一丝狞笑。
“昀帆……”。弘历走近本想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爹,四爷,眼下局势急如星火,我们必须尽快想出对策”。昀帆定下神,想起临行前淮秀的那番话,心里便焦急起来,急切的说道。
“昀帆,你见到淮秀了么?她怎么样了”?看这神情,原本焦虑不安的心又增添了重重疑虑,
想着对淮秀的承诺,再看他满怀忧慽的心情,若是实言相告,他能坦然对之么?若是不说,眼下这情景,不容再拖延半刻,看昀帆怔怔地只是出神,似有难言之隐,他忙起身,“你都说眼下的局势急如火星,有何难事你直接告诉我,朕定帮你”。昀帆听出弘历话中的玄机,摇了摇头,转身走近。
“我只为淮秀,不为其他,允禄生死与我无关,何况,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言罢一声轻蔑的冷笑,递上手中的玉佩,“这个是淮秀让我交给你的,她说:你会明白她的苦心”。
轻颤颤的接过搁在手心,心里不禁一寒,踽踽的退了几步,池中月影倒挂,暗淡清冷,‘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那日她满眼噙泪,执拗的说:散了吧!心念念怕的是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才苦苦相求甚解,只是希望淮秀明白,四爷终不负淮秀,可这玉佩却紧紧地揪着他的心,淮秀的苦心,告诉他‘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昀帆,淮秀她好么”?他涩涩的问着,看许昀帆似在犹豫,“说实话,不要隐瞒,我要知道她究竟怎样?我才可以想出对策”。
“四爷,你真明白淮秀的意思么”?有些惊讶和恍惚,不言不语能暗通情愫么?弘历缓缓的点头,昀帆忽而明白了,或许只有彼此心儿相系在一起,身在何处已非任何东西可阻隔的。
“我知道她有事让你隐瞒,但我能感受到她并不好,可是我必须明白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是!今朝她是把自己搁刀板子上了,她殊死搏斗,王继文起了歹念,私下软禁,方才我再迟一步,淮秀清白不保,腹中的孩子也危在旦夕;她处境凶险,允禄知道了她是你的女人,明为案情,实际是利用她来对付你;她内外受困,盐帮案事不明,又深怕你因此落入允禄布下的天罗地网;她就这样活生生用自己的命在赌”。这番言语说的酣畅淋漓,且振聋发聩。
“淮秀……”。你明知道四爷宁可兵戈相向,刀枪见血,也不忍舍下你,你这样是让四爷进退维谷,伤你负你,心在颤,手在抖,是在惧怕将燃未燃的炭一盆,淮秀非浴火中的凤凰,他更不能搏命一赌,再期待她重生,这情缘,他赌不起,深邃的目光幽幽闪着。
“四爷,眼下这事我们不能再拖了”。
抬头看看着天色,灰蒙蒙的已露出点滴的晨曦来,想了想……!
“甲六、宝柱”。一声喝令,两奴才急急的近身候命。
“四爷,传奴才”。
“甲六,你让曹大人起身后过来,宝柱你到分堂去走一趟,让梓麒和玉恒尽快过来,就说有事商议”。
奴才二人急急而下,张惶间弘历心中已定下了主意,不过半晌,曹大人便随声走来,实则时日渐进,案子仍旧这样搁置着,哪里有心思早早的安睡。
“四爷,您找老臣”?
“嗯!曹大人,杨明时的案子可有着落了”?弘历边思索着边问。
“嗯!当时是以刮地皮征盐税为名诛杀,可卷宗不齐,不能妄下论断,据下官和钱大人所知,杨大人再生之时确实是百姓敬仰,清正廉明的好官,万事均可作假,可这良好的官声是欺瞒不过的,今日,下官也曾去打探过民声,百姓闻之冤情,唯有叹息和摇头,为其大喊不公,这事儿,我看有待细查啊”。
“当时办理此案的人是谁”?弘历似感觉其中有些不明的蹊跷忙问道。
“皇上谕旨,六百里加紧发往云贵,命朱冈代为总督,并派户部侍郎黄炳星夜前往大理,
只是两位大人下车伊始,不由分说便将杨名时革职下狱,并不顾大清条律,私自动用火炼
油龙等极惨的刑具”。曹大人一番话,弘历危襟正坐,这些龌龊官儿瞒着自己做了多少猖獗
不堪的事儿,想到此脸色已是变的铁青。
“曹大人,此事你要记下,案情一经勘察明朗,不管何等爵位,严加追查,尔后处置,绝不能有一丝宽容,理案之时。据实明言,毋再任期”。弘历双眸幽幽的在夜光下闪烁。
“臣遵旨,但就眼下的案子呢”?
“百事以祥和安谧为要,若是动了干戈,势必要引起大乱,眼下秋汛在即,百姓本就惶惶不安,只有智取,朕是望其改恶从善,尽快悔悟”。闻言,两位大人愕然抬起头,眼见弘历额前阴云愈聚愈重,心里一下子也暗沉起来。
“皇上,而今十六王爷似乎有了万全之策,怕是他不明白皇上的这片仁爱之心啊”?方才许昀帆所言,允禄是知道了淮秀和弘历的关系的,他该是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想到此,钱士诚满脸的担忧之色。
“对于这位十六叔,朕是又怜又憎他,盼着他知悔守礼,给后世大臣作个榜样,终究是朕顾着先帝的面子,顾着皇室的颜面,再想想,若是一味让他,不强加制裁,后世子孙要有潺弱的,把握不好的就会出跋扈之臣,甚至还会出野心勃勃的奸雄,朕再三思量,皇室荣辱还是小事,终归要以社稷为重,规劝并非怂恿,他越是拗劲,朕越要拂拭,君是君,臣是臣,君臣大体若是乱了章法,将来不堪设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乃是千古不变之理,若是他至死不改,也怨不得谁,只怨他自己失策,风烛残年尚不知死所,自作自受,到时他追悔莫及,朕也不负于他”。弘历心中似定了主张,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言语之时,钟梓麒和闫玉恒已信步而来……!
“四爷……”。
“梓麒,闫兄弟,让你们走此一遭有要事商议”。
“四爷请讲”?
“我们不能等到明日,允禄指定日子审理,料想他心中有了全盘的计划,怎样审,怎样断,怎样个了案,只要式他的意思,朱冈和王继文焉该不从,今早天一亮,玉恒你带几个盐帮的兄弟,都离衙门近些的街口处开仓施盐,就说是朕的旨意”。
“这……,帮主还在巡抚的牢狱内,怕是贪官又来个罪上加罪”。玉恒不免为此担心起来。
“我就等他罪上加罪,他加罪,你就去告,要让街头巷尾百姓皆知”。弘历的口气变得刁狠犀利, 却像是腹内另有文章,转身目光投至曹大人身上,“若是盐帮的兄弟告了状,曹大人你去,接着案子继续审,证供、卷宗、证人一个都不要落下”。
“梓麒,你被罢官,是朕误听奸险之言,对你……心有亏意,可眼下只有你能帮朕处理好这件事”。
“四爷,你言重了,有事请直言”。
“好!曹大人”。看来他是筹谋已久,身旁的曹大人递手一道手谕,“委屈你代为办理此案,若是此事了结之后,你仍想归于江湖,朕绝不勉强”。梓麒细阅,皇上钦点的奉旨钦差,本就是个令百官艳羡的职位,可这会搁在手中异常的不安。
“梓麒,我和钱大人跟四爷再三思量过,眼下唯有你才能担此重任”。曹大人看梓麒犹豫不决,走近说道,寻思片刻,只得点头应允下来。
“昀帆,有件事还是需要你帮忙”?弘历走近却万分的犯难。
“四爷是想让我拖住允禄”?这事非他许昀帆莫属,只要允禄不出现,案子便可以审理,只要允禄不与四爷碰面,事情就会有转机,只要允禄不知道四爷已在云南,淮秀便多一丝生机。弘历点了点头,却不知如何开口,昀帆知他心思,笑了笑:“四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何况我对四爷曾有过承诺,要将淮秀安然带回来”。
“昀帆,委屈你了……兄弟”。
“呵呵!四爷,你我是江湖兄弟,别无其他”。这句话回的从容,坚定。
“只是,我仍担心淮秀,不知道她……”。话到此,思绪游离的好远。
“四爷放心,她暂且不会有事”。话虽如此,对于允禄的毒害之心,昀帆心里终究忐忑难安。
“嗯!那就拜托了”。
他徘徊着落座,几人面面相觑,难揣圣心,忽而弘历又悠悠的站起身子。
“甲六,天明后你去一趟杨府,告诉春喜,就说杨大人的案子今日开审,她知道怎么做”。暗自定了主张,杨兮妍如若知晓必定转告杨禹诚,这样即能让杨禹诚明白案件的原委、真凶,也可泯灭他的谋反之心。
“是!奴才明白”。
“宝柱,你替朕去准备一桌一凳,笔墨纸砚,放置巡抚衙门近处”。
“四爷,您这是要……”?
“朕要以君就臣,以大从小,纡尊降贵,勉从俗流”。弘历目光神采流焕,侃侃说道,可叹那些唯利是图的吏治只懂咬文嚼字,私下盘剥,讳败欺君,自蹈不测,却不懂得应时变通,他要让万民看看,百姓事,天下事,他这个做皇帝的并未只图安乐不闻不问。
正是私语诧异不解之时,这番话确实令人耳目一新,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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