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帝京三部10-13
(2008-12-05 15:01:13)
标签:
戏说续杂谈 |
分类: 长篇续文 |
十、逃避
昏昏沉沉,日上三竿,淮秀方才悠悠转醒。头痛欲裂,看着陌生的床铺,一时恍惚不知所以。揉了揉额头直起身,看花窗外人影浮动,猛地惊觉。
怒气冲冲推门而入,与人撞个满怀。
四爷趁势扶住她,“你醒了?”
肌肤相亲,情难自禁,多想偎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蓦地清醒过来,淮秀用力地挣脱,“放开!”
搂住她的腰,软玉温香,恍惚不能自己。直到她挣扎,才意识自己的唐突与无礼。四爷讪讪地退后两步,“我不是故意的……”
瞥见床上的永琰,气结。双手紧握,“你还不是故意的?我问你我为什么会睡着!”
觉察出她的愤懑,四爷不安地解释:“我……我只是看你太累……我……”
“我累不累与你何干!要不是你,永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连日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一股脑儿冒了出来,淮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为什么要来苏州!如果没有你,我……永琰会很好……”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莫名心痛得无以复加。双目通红,四爷无力地靠在门柱,嗫嚅着:“对不起,是我害了永琰……”
春喜端着药碗正好经过,咬着唇儿哽咽道:“程帮主!你不要怪四爷,他是无心的!”
泪水湿了淮秀的衣衫,“无心,是无心……”苦笑着,“我只怪自己……当初……”用力摇了摇头,无力再说。
“程帮主,四爷昨晚又是一宿没睡,就算有错,他心里也不好受。”
心里一揪,淮秀扭过头,不敢看四爷颓唐的模样。
可是,无论怎么逃避,淮秀还是无法忽视他嘎哑的嗓音,愧疚的神情。所有的情绪夹杂在一起,逼得她快要崩溃。
坚持带着永琰离开。名园外,淮秀撂下车帘,眼神无意扫过四爷的身影,手一抖搂紧了怀里的永琰。
莲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永琰,什么事?”
永琰好奇地问:“我睡了几天了?”
“你呀,睡了整整五天,都快把你娘和姑姑吓死了。”看着永琰的脸上稍微有了些许血色,莲子欣慰极了。
永琰不好意思地笑笑,“莲子姑姑,对不起。”小脸现出一丝犹豫,“姑姑,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争吵?”侧脸注视莲子,“好像有人在责怪爹……”
爹?莲子听得莫名其妙。这永琰不会是摔坏了脑袋吧。
永琰一脸期盼地盯着莲子, “那天骑马是永琰自己不小心,不怪爹,你们不要骂他好不好?”
莲子震惊地看着永琰。想着这几天淮秀暗自垂泪什么也不肯说,想起亦风
所说的名园,莲子气不打一处来, 愤愤地说:“永琰,什么爹,你没有爹!他不是好人!”
“莲子姑姑,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眼里夹着的泪珠一颗颗掉下来。
莲子用手替永琰抹去脸上的泪痕,心疼地说:“永琰,听话,以后别再理他了。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委屈地撇嘴,哭得更凶了,“爹对我很好,我喜欢他。”
陪着永琰一块儿抹泪,无奈地叹气。万没料到永琰跟四爷如此投缘,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骨肉之情、血浓于水?只是再怎么样,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永琰被他抢走!
摸着永琰的头,柔声哄着,却惹得永琰一个劲掉眼泪。口气不由得软了下
来,“好好好,都依你,别哭了。”
听了莲子的话,永琰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说:“莲子姑姑,能不能求求你让娘也别生气,好吗?”
不想答应,可又心疼永琰,莲子最终还是咬牙微微点点头。
“我想爹,爹还不知道我已经醒了,他会着急的。莲子姑姑,你帮我把他找来吧。”
没有淮秀的允许,莲子哪儿敢通风报信。这几日听帮内兄弟说每天都有人来打听永琰的情况,说与不说帮主没有明示,都不敢私自做主。请示过后,也只是得了一句“请他们离开。”
莲子面露难色,“永琰乖,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我想爹……莲……”
端着粳米粥刚走到门口,淮秀无意间听见了永琰和莲子的对话,托盘倐地砸在地上。永琰叫他什么? “娘,我有爹”,永琰的话冲进心里,想着永琰这段日子幸福的表情,霎时间所有的事情都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永琰口中的那个爹!
“小姐!”莲子听见声音出来看看,却见淮秀木木地杵在哪里,知道她听见了永琰的话。
淮秀不理会莲子,一头闯进去,却发觉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床上的永琰。
永琰怯怯地唤了一声:“娘,您怎么了?”
双唇蠕蠕而动,这么多天了,有好多的话不明不白地压在心里,多想问个明白。可是面对着他,她不能问,也不敢问。现在永琰醒了,面对儿子却不知如何启口。“娘……没事。”慌慌张张掩饰自己不安的情绪。“永琰,你刚才说什么?”
“娘,永琰有事情要对您说。孩儿……孩儿认了个爹,怕娘不高兴,一直……没敢说。”声音越来越低。
淮秀懵在那里,直到莲子过来拉了拉自己。骤然一阵刺痛,水汽弥漫眼眶,呵斥道:“胡闹!以后不许这样!”
“娘……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永琰委屈的神情,压下心疼,提高声音,“你是不是不听娘的话!”
“娘……”头一次见淮秀流泪,永琰吓得楞住了,怯怯地拉了拉淮秀的衣袖,“我听娘的就是了……”
一把抱住颤抖的永琰。
十一、情动
永琰清醒后,淮秀立即接手,又开始亲自处理帮务。白天的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晚上去看永琰,他早早睡了。一连几日,莲子提到永琰总是言辞闪烁。
蹑手蹑脚进了房,撩起床帐,永琰阖着眼静静地睡着。看他光脚伸在被外,轻轻替他放进被窝。刚想转身,看见永琰长长的睫毛簌簌动着,心头一酸,摸了摸他的脸蛋。
“娘。”永琰轻轻地叫唤了一声,坐了起来。
搂住偎过来的永琰,“永琰,怎么还没睡?”
“娘,您是不是很忙?白天都见不到您。”
鼻头发酸,语带鼻音,想着这几日因为自己的原因忽略了他,淮秀愧疚地说:“娘一定抽空多陪陪你。”
“有莲子姑姑陪我。”
“永琰……”拍拍他的背,犹豫着,想捧起他的脸蛋。永琰依旧把头埋在自己怀里不肯动。
心里憋闷,一种懊恼、一种愧疚搅和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让她坐立不安。 “你是不是很想见……见你……你那个爹?”
“娘。”永琰倐地抬起头,疑惑地盯着淮秀。
淮秀看着永琰的神情,又怎会不知道他是怕自己生气。这孩子……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笑了笑,“只要你高兴,娘随便你。”只要他高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娘,您答应了!”欣喜地大喊,蒙着水汽的眸子一下子染上亮丽的光彩。换上招牌式的笑容,搂住淮秀的脖子,亲昵地说:“娘,您真好!”
淮秀看着永琰兴奋的样子,悲喜交加。永琰认定了四爷,究竟是福是祸,自己到底该不该阻止呢?
听闻盐帮的人过来传话说永琰已经脱离危险苏醒过来,四爷眼里一热几乎落下泪来。这几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火油中煎烤,如今乍一听却觉得浑身没了半点力气跌坐在椅上。
“四爷,来人还说永琰要见您,让您去盐帮走一趟。”
不顾疲倦,四爷匆匆忙忙赶过去。抬头一看已经到了盐帮。下马,立刻有人迎上来。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竟是说不出的顺眼,仿佛一切都合着自己的心意而生。来不及细看,被人领着直奔厢房,一眼便瞧见了日思夜想的永琰。
“爹!”欢畅地叫了一声,小小的身子再也无法乖乖地倚在床头,抑制不住兴奋就要下床。
四爷急步跨过去接住了扑过来的永琰。怀中一团温暖、娇嫩的小身体,脖子上绕着两条柔软的小胳膊,面上贴一张散发着温热的小脸蛋,这一切表示着绝对的信赖和无比的依恋。生在皇家,从不曾有过这样的体会。四爷不自觉地紧紧搂住永琰,在他红润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喉咙里涌上一股又酸又辣的热气,逼得他几乎落泪。
“永琰好想爹,爹你想永琰吗?”扑闪着一双漆黑乌亮的眸子。
听着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四爷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欣喜。随手从丫鬟手里接过汤药。“快喝吧,药快凉了。”
“咕嘟咕嘟”,永琰一口气就把药喝了。
四爷接过递来的帕子仔细地为他擦去唇角的药渍。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儿说给永琰听,逗得他哈哈大笑,直到黄昏四爷准备离开,永琰像膏药似的粘在身上,怎么揭也不肯下来。说了一大堆理由,永琰却闹着非要留他吃完饭再走。
四爷窘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这主人家一直不肯露面,很明显是不愿意见自己,恐怕今天能见上一面已经是格外的恩惠了,又怎好久留。可这孩子哪里懂得大人的心思,怎么劝也劝不住。
“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是她来了!一直没露面,总算在这尴尬的时候替自己解了围。四爷一时情不自禁看得痴迷,几日没见她还是有些许憔悴,不过精神却明显大好。楞楞地盯着她,莫名的慌乱——她真的好美!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淮秀径直走到床前,并不看他。四爷脸一热,突然觉得很泄气,她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吧?为什么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永琰雀跃起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着永琰,饭桌就设在这里。淮秀弄了白粥和几样小菜喂永琰吃了。
她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四爷尴尬地一人坐在那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喂完永琰,她也过来一同用饭。眼角不住地偷瞄她,她依旧是冷面寡言。她真的好美——不仅美在桃花般的容色,珍珠贝似的牙齿,端正秀丽的鼻子、珊瑚那样红润的嘴唇,也不仅美在如同清澈的冰下游动着的两粒纯黑蝌蚪似的眼睛,晶莹明净,灵动活泼,她的美更在于那从容的气度和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那一份智慧与坚毅。为什么宫里从没有过她这样的美人?
四爷食不知味地吞了几口饭,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打破这僵局,恰巧亦风也过来看望永琰,被淮秀留下了。
三人围坐在桌前,神情都不大自然,各怀心事。
“淮秀,你多吃点。”见淮秀吃得不多,亦风连连夹菜给她,换来她柔柔的一笑。
四爷竭力隐藏自己的不舒服。
回到名园,也不知道哪儿不对劲,自己跟自己生闷气。看什么都不顺眼,见了春喜嫌她啰嗦,看着贾六、宝柱嫌他们笨手笨脚,弄得几个奴才提心吊胆的。
躺在床上,四爷眼前浮现出的是她对亦风的那抹笑容,仿佛两人已经不需要任何的客套话,只那么一笑就心有灵犀,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碍眼——说
不出的碍眼!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自己竟然在吃醋。凭什么呢?她有家有子,即便如永琰所说她的夫君不在了,可她与亦风的郎情妾意谁看不出来?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吃味儿呢?不住胡思乱想,折腾了半宿才睡着。
十二、欢聚
缺了四爷,三个奴才闲得慌。怏怏地围在一块儿嗑瓜子儿。
贾六色迷迷凑到春喜身边,“春喜,你说四爷每天往那儿跑得欢,都去做什么来着?”
想起四爷出门前在镜子前左顾右盼的样子,宝柱依葫芦画瓢整整头发,掸掸衣服,弄弄鞋子,“单飞啊,得意呗!”
贾六拍手叫好,“依我看,分明是一举两得,大小通吃嘛!”
春喜斜睨了他们一眼,“得?悬着呢!当年程帮主可是说得明明白白……”
两人好奇地靠近,“她到底跟你说什么来着?”
用手各敲了他们一个爆栗子,“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儿!”
“好奇啊,这么多年了,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都快憋死了。”
春喜撇撇嘴,一甩帕子,悠哉游哉地吐了瓜子,“我也好奇啊!可是人家
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好春喜,你就透露一点半点吧。”
“半点——不能说。”
“你!”两人对着春喜干瞪眼。“哼,大不了我去问程……”
春喜忙不迭狠狠踩了宝柱一脚,“要死啦,警告你们俩,可是发了重誓的。小心天打雷劈!”
“那誓可是你逼着我们发的呀。”
“我……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是,我知道,最苦的是程帮主。”
一连几日去了盐帮,既然应了永琰就不能推辞。四爷每日陪在永琰身边和他天南海北地闲聊。心里很感慨,被一个孩子这样的所依恋,心里甜甜的、暖
酥酥的,那滋味既不可言传,又异常舒坦。永琰也是越发地喜欢这个见多识广、
谈笑风生了的爹,不能一日不见。
尽管如此,四爷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那么一丝别扭。总觉得自己是兴冲冲地去,灰溜溜地回。即便见着永琰,可还想着能多看她两眼。可就算是偶然碰上了,她也依旧一副冷面寡言的样子,不多与自己说一句,四爷越发觉得自己来得唐突。
淮秀心里又是怎样的一番滋味?往事历历在目。这么多年,不见也想,见着更想。但凡见着他,曾经的情深意重、海枯石烂全部浮现在眼前,可他却不曾记着一丝往日的情意。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躲着他避着他却避不了自己的心,好一个咫尺天涯!
耳边不断听到永琰翻来覆去地念叨对这个爹的钦佩与眷恋,淮秀暗自嗟叹:这孩子心里只有他一个爹,再也容不得第二个人。但他迟早要走,走得晚,对这孩子岂不是更大的打击。面对亦风的呵护,淮秀觉得好生内疚,愧对他这么多年,自己如何报答。本想着为了永琰抛开所有的顾忌,如今怕是不能行了,可这开口说过的话又如何收回去呢?
阵阵春风吹过河水,皱起层层鱼鳞似的波纹,使得倒映在水中的塔楼和石
桥都轻轻地颤抖了。遥望东南,亭阁楼谢依着水边分布,高低错落有致,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沿岸一排临水游廊,像一条美丽的花边彩带,装点得湖中的小岛有如仙境。眼前是映着蓝天的透碧澄清的水,点缀这新绿的长长柳丝,不住点着波面,点出一个个一闪即逝的小圆圈。
从抱月亭放眼远眺,真叫人心旷神怡!淮秀正倚着亭边白石栏杆,看着水中来回游动的鱼儿。
永琰的伤慢慢好起来,淮秀的心绪也稍稍平和了些。尽管依旧忧虑深沉,
却尽量不让它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为了排遣心中的气闷和忧伤,特地带了永琰来这里散心。没想到,该来的没来成,不该来的却来了。亦风去江宁府与几位盐商会面,他分明是躲着自己。永琰硬是把四爷也拉来了。
淮秀看看不远处,四爷和永琰玩得起劲,拿着风筝在河边一路小跑,阵阵笑声传来激荡着她的心。她看见了永琰对他一天深似一天的眷念,也看出了他对永琰发自内心的呵护,该如何是好呢?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令她越来越难以自持。他到底是因为过往模糊的记忆而爱她,还是把她当作一个陌生人去爱呢?当初自己选择了放弃,如今还能抛弃过往与他重新开始嘛?
还没个头绪,那边听见永琰一个个劲儿的叫个不停,原来是趁着一阵风好容易把风筝放上了天,四爷玩得兴起,扛起了永琰放在自己的肩头。两人手执轱辘兴奋得大喊大叫。
“娘,娘……”永琰不停地招手。
抹去噙着眼泪,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淮秀缓缓走近,堂堂一个天子,竟然跟小孩子似的忘乎所以。要抱永琰下来,永琰死活不肯,直到听出淮秀的语气中有微微的不满,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来。
看着他们二人刚才在地上打滚时粘在身上的草屑,细细看替永琰扫掉发辫上的,掸去衣服上的,微嗔:“病才好别玩得这么疯!”四爷听了,觉得她是在责备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不自然,有些惴惴不安。
淮秀扫了他一眼,说:“你的头发上也有。”仍是替永琰整理衣服。倒是永琰看四爷头上沾满草屑的狼狈样子捂着肚子笑得欢,又赶不及地让他蹲下自
己用小手轻轻地掸掉。
四爷的心里却突然心花怒放,她刚才肯定一直盯着自己看,要不怎么看见了自己头上的草屑呢?想到这里,觉得这几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也跟着傻傻地笑得欢,笑得淮秀不明所以。
永琰左手牵着四爷右手拉着淮秀叽叽咯咯笑个不停,这边四爷的笑也一直没停过。看样子,她好像已经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厌恶自己了。永琰曾经说过他从小就没有爹,她的夫君已经不在了。现在永琰这么喜欢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岂不是可以借着这个便儿多接近她接近她?越想越美,觉得这天儿都格外蓝起来。
“爹,你明天还来吗?”盐帮门口,永琰一脸期待地望着四爷。
偷偷瞥了她一眼,天色已晚看不清她的表情。
“呃……”四爷讪讪的,想着该怎么答话。自己当然是巴不得天天过来,
何况听永琰说亦风要有段日子才回来,这机会要好好把握。只是,若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急躁,她会不会反感自己,看穿自己的别有用心呢?
十三、庙会
“苏州好,节序届清明,郡庙旌旗坛里盛,十乡台阁半塘迎,看会遍苏城。”
山塘街,因唐代白居易于此沿河筑堤,又称白公堤。因全长七里以“七里山塘”连称。这里店肆林立,园墅遍布,河中绿波画航,堤上红栏碧树,一派花团锦簇。山郭近而轮鞅喧,水村深而帆樯集。
“看会”是山塘的一大特色。山塘出会一年有三次:清明、中元、十月朔。今天正好是清明出会。一大早,整个苏州城就热闹起来。到处吹吹打打、人声鼎沸。永琰早就待不住了,猴急地扒着大门往外张望,原来四爷答应今天要带他去逛庙会。
随着人流到了山塘街,那里早已布棚林立,摊贩如云了。桂花猪油糖年糕、梅花糕、海棠糕、生煎馒头、紧酵馒头、青团子枫镇大面、油氽紧酵、桂花芋艿、白糖焐熟藕、桂花汤圆、桂花芡实莲心、炒血糯、鸡鸭血汤、油氽春卷、油炸金砖、灌汤小笼、酱田螺、龙须糖……馋得小孩子家直流口水,双脚被钉在地上死活不肯走。小地摊上兜售各种各样用麦草编制的玩具;让人眼花缭乱的小玩意;日常生活所需的器物。到处人头攒动,一片噪杂。
“来!来了!”街北欢呼声四起,人们纷纷涌向路口。一群吹鼓手出现,顿时一派箫笙管笛。人群中顿时卷起一重兴奋的大潮,你推我拥,拼命朝前挤,后边的人儿一波一波地铺出去一里路。原来是迎拜财神爷的仪仗队,前后黑压压又围着舞狮的、划旱船的、杂耍的、扭秧歌的,拉拉杂杂百十号人。
来得迟了些,四爷和永琰被夹在中间,随着人流困难地往前挪动。四爷怕
人挤着永琰,仗着自己的力气,用自己的胳膊把永琰牢牢护住,还觉得不放心,干脆把他架在脖子上让他能看得更清楚些。
猛然间,只听一声“马惊啦”如平地炸雷落在这成千百姓的头顶,人群猛地一静,跟着爆发出了海潮般的喧嚣。密集的人堆里的骚动很快扩大成了可怕
的拥挤和混乱。许多人流纠结一团,你冲我突,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撞倒、挤伤、
踩翻,霎时间这里惨叫那里暴喊,大人吼小孩哭。
只知道出了事,来不及细问,四爷一下子搂着永琰飞身跃上了旁边的一座茶肆的二楼。直到把他平平安安地放在地上,悬着的心才平静了些。侧身向右前方看去,只见聚集的人流乱挤乱撞疯了似的向四周散去,无奈街巷本就不宽能避的地方不多,不少无辜者已经倒在地上,隐约能看见一匹马卯足了劲儿狂奔过来。
“永琰,你待这儿千万别动。爹去去就来!”
说话的功夫,马又近了些。突然斜刺里的小巷冲出来一抹粉红的身影,直直向那匹马奔去!
“娘,是娘!”手指着前方,永琰大叫。
四爷脑中“轰”的一声响,没有片刻迟疑一提气跃到巷子中,脚不点地地向那个身影猛冲过去。
惊马并未收势仍继续向前狂奔,踢翻了摊子,撞倒了路人,一阵飙风似的扫平了所有敢阻拦它的东西。此刻,挡在眼前的是一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孩子与家人挤散了,惊慌失措中坐在路中叫喊。避到安全之处的人见了一个个忙捂上眼睛,不忍见他被活生生踏死。
只一步之遥,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那抹粉红的身影闪电般从马头前掠过,抱起孩子搂在怀中一圈圈滚到一边儿,重重撞上了路边一根木柱才停了下来。
淮秀放下这孩子,顾不得胳膊的异常,飞身又追了上去,离马头只差半个身子,用尽全力跳上马背,一只手死命拽住缰绳。马吃痛一个收势不稳高高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身子轰然倒向一边,只听车里有人“啊”地大叫。
情急之中跳下马双手撑住倾斜的车厢,一阵钻心的疼痛,左胳膊一软,重
重的车厢当头砸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四爷猛地推开淮秀,只身用背部顶住了砸下的车厢。虽然已经聚气抵抗,仍是被这千儿八百斤的庞然大物砸得喷出一口血来。
明白过来的淮秀一个箭步拉出车里的人。
眼见转危为安,四爷咬着牙关聚气丹田,飞身跳向旁边。
身后,车子轰然倒地,腾起一阵黄尘。
四爷只觉得胸口血气翻腾,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来。汩汩而流的鲜血衬得那张脸像纸一样白,浑身无力靠在墙边。
“四爷!”情急之下喊出了他的名字。刚想奔过去,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淮秀,你怎么样?”亦风心急如焚,抓着她的胳膊就问。眼见淮秀痛得说不出话来方才发现她的胳膊受了伤。一使力,“咔嗒”一声对上了错位的关节。
好想过去看看她伤到哪里,却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恨自己的无能。眼见着亦风为她接骨,她痛楚的神情渐渐缓和,四爷略觉放心,静静背靠墙壁瘫坐在地上。头越来越晕,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失去了知觉。
四爷悠悠醒来,床边的春喜抽抽噎噎还在后怕。脑中一阵眩晕,胸口闷闷的还是很不舒服,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上。
“她没事吧?”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他?哦,没事没事,永琰没事。”
“我是说她。”永琰没事他当然知道。
春喜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张口,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爹,你醒啦!”永琰迫不及待扑过来,压得四爷的胸口又是一阵疼。
见他皱了一下眉,淮秀忙拉开永琰。
四爷见到淮秀来了,欣喜异常。刚才好像听见她喊他的名字。这么久了,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是喊她程帮主呢还是程淮秀呢。向来她见着自己最多点头而已,想亲近她也无从下手。可是刚才她竟然喊他四爷。如果她能从此对自己青眼有加,那岂不是大大的因祸得福吗?
闷哼了一声,果然引得淮秀秀眉轻蹙。四爷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恨不得天天为她受伤。盘算着怎样才能把她留住,又不露痕迹。故意皱了皱眉,“我没事儿……只……”
四爷顿时蔫了,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她竟然就真的这么走了。还想
留她,她却硬拉着永琰头也不回地走了。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