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安庆─北京
接下来的几天,我除拍戏就和俩个人出去吃东西,逛街。佘晨光:上海青话演员。清瘦高佻,温文儒雅。话不多,更像一大学教授。他父亲原是福建前线的炮兵司令。我父亲曾在63年参加中央慰问团去福建前线慰问演出。那时候正执困难时期,佘司令请了几位著名演员在家中便饭。父亲也是其中一位。因有这个渊缘,加之又演对手戏,我们一对戏中夫妻及住他一室的干儿子,自然组成一临时家庭单独行动。干儿子─王一鸣:两年前中戏毕业和我侄儿方晓哥同学。话不多,形象不错,演戏还稚嫩。常虚心向我俩讨教,收为干儿。干儿有时犯懒不想同我们一起出游,定招一顿臭骂:“好小子,你想让我们晚节不保吗!?”在笑骂声中揪住做电灯泡的王一鸣,走遍了安庆的大街小巷。从胡玉美的蚕豆酱和香油到麦陇香的墨子酥和年糕。见什么买什么,见什么吃什么,就连只有这本地人知道的韦家巷汤元小店我们也不放过。当然,我们不忘去参观赵朴初的故居,也不忘看看严凤英出道时演出的胜利剧场。情人节那天,三人又特去江边码头一船上餐厅吃晚饭。餐厅干净、明亮。人不多。饭菜一般。出了船舱,过跳板回到大堤上。本来以为能看到上海似的外滩,没成想一遍黑漆漆,别说玫瑰花没人卖,行人都没有。只见三、五青年人在大雾锁江城的黑锅盖中嘻笑。快回宾馆吧。我忘了,这里是中国的古城。
时间飞快渡过。在我走的前一天下午拍我的最后一场大戏─宴会。
宴会这场戏演员最齐。这几天一直没碰面的:老朋友储志博、常戍、何音…都见面了,好不热闹。小储,不,老储的女儿(现海政舞蹈演员)对我说:“我说我爸怎么一下车就往后跑呢,原来是找您呀。”我摸摸储丫头那又长又滑的头发说:“孩子,我和你父亲认识整整二十年!同在北京的我们从未见过面。二十年后终于又碰到了一起…”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感慨。感慨女儿这么大了,感慨时间之快、感慨人生之短…
突然,我从人的缝隙中看到佘老师带过来一人,正用手指着我给那人看。我忙与来人打招呼。米国强:安庆话剧团台柱子。政协委员。安庆知名人士,从二十几岁喜欢收集对子。虽六十几岁的年龄还依然五官端正,风流倜傥。米老师很健谈。他给我讲了一个方家的小故事:一天,天色已晚,城门早已关了。有方氏表兄弟二人,吃酒回来迟了进不得城。大叫:“小南门方家人,请开城门让我们进去。”看城门的一听,是方家人。就说:“你要真是方家人,我出个对子,你们对上来了就开城门放你们进来。”方氏表兄弟同意,看城门的人出上对:“宝塔六七层四面东西南北。”方氏表兄弟对下联:“历书十二页一年春夏秋冬。”城门大开,此对联流传至今。可见方氏族人的才气。我在米老师断断续续的方家故事中结束了最后一天的工作。常戍请客大吃一顿,回到宾馆。
才洗过澡,躺在床上的我闭目养神,突然手机响:“你好!我是集贤堂的夏良。”“夏良你好。”我有些吃惊的答道。“我才从潜山陪几个客人回来,不知怎么了,对您的事总有些放不下。回来后一翻书才知道,我有方家一些资料。我想明天晚上邀请几位朋友和您见个面,聊聊,并把书送给你。”听说有资料,我忙回答:“真谢谢你,我明天下午就要走了。不过,中午吧。”“中午好,在我们这里有一个文人爱去的地方叫安庆人家…”“安庆人家?太好了,我也常去哪儿。”我高兴的打断夏良的话语,兴奋的定下明日的约会。
在安庆的最后一天中午,佘老师和王一鸣有戏。我只好拉着昨天才认识的,一见如故的米老师陪我前去赴宴。因为,我不知道见面有几人?都是何许人也?更不知一个女流之辈能和人家谈什么?再说我一点半之前一定要赶往合肥。米老师是此地名流,说不定会遇到熟人。也能帮我多坐一会儿陪陪客人。
今天的客人除米老师、我、夏良以外还有俩人。米老师认识的余龙生:中国书协会员,省书协理事,安庆市书协副主席兼秘书长。个子不高,话语不多,白白静静,温文而雅。一位最后到的张晓东:安徽新源石油化工技术开发有限公司─燃料油厂厂长。文学青年。我们寒暄过后,张晓东问我的第一句话:“你是方苞的方,还是鲁谼方?”我楞住了。这是几天来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人们总是把两个方搞混。我看了一眼这位年青人。顿时倍感亲切。众人七嘴八舌定了几道我爱吃的土菜:除多次吃过的华鱼鱼锅仔(华字加鱼旁,电脑中没有)、还有咸鱼烧肉、地儿芽炒年糕、腊味蓠蒿芽、砂锅茸儿烧牛肉、糟肉粉头蓬蒿、雪梨肉圆宵、还有红烧豆腐(我特点)萝卜干和菜烫饭、果盘及双味冷碟。菜单开好后,我把有余龙生先生题字的食府召纸和内夹的菜单一并收了,珍藏起来。我不想丢掉家乡的一点点念想。
菜还没上,大家攀谈起来。余先生首先送我他主编的:《安徽沿江四市书法联展作品集》并题字留念。同时想用‘子春’二字出对子。接下来,夏良拿出:安庆掌故、桐城近世名人传及续集送给我。并在书里有方氏族人的名字旁一一用铅笔做了小三角的记号。:“你昨天才回来,怎么这么快找到这些资料。”我问。:“这都是平日里随手翻的一些书,那天,一说您姓方我就觉得在哪儿看到过有关资料。这里有位方玮德,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不过三十几岁就去逝了。”我楞楞的看着这不满四十的青年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夏良以为我对玮德伯伯一无所知吧,又说了一遍,并且提起:方东树、方守彝、方守敦、方孝岳及九姑奶奶方令孺……我又一次被家乡的人深深的感动了。他们说起方家好像在说自己的族人。由其当听到─方令孺时眼泪又不合时宜的掉了下来。室内静静地。四个大男人望着我。任我怀念这几位先辈中,我唯一见过的九姑奶奶。
九姑奶奶─方令孺是中国现代女诗人、散文家、现代文学教授。台湾曾出过她的文集和诗集。她不光有才气还长得美丽大方。小时我在杭州住过。三伯任浙江省委秘书长,她做省文联主席。我母亲几乎天天带我从保菽塔下省委大院出发,穿过灵隐寺去九姑奶奶的住地。在九姑奶奶的笫三代当中我是比较受宠的。她总是喜欢把长长的头发编成两根辨子再盘在头上。那时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也要这样梳头。…
上菜了,我收回思念之情,不好意思的说了声:“对不起。”擦干泪水。夏良善解人意的说声:“没关系。”啊─,我小心的轻出长气,真怕我的情绪搅了大家的雅性。不过,有米老师在,很快一切恢复正常。人们边吃边聊,一点半钟我们大家情趣正浓时,我不得不再次打断,站起身一一拥抱。跑出安庆人家。我不敢回头,我知道夏良站在房门口代表大家送我。我怕我走不了了,我怕我哭出声来。安庆,我要走了!一个本土的外乡人又要离去,何时归来?是否归来?在回到北京的一路上,我一直思绪万千。我好象丢了什么似的。
方子春于秋盛居之荷屋
2005.12、28、午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