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肃文县地震重灾区（十七）

速记三十六：我以为文县是震中

    “5·12”地震发生后，没有一个人想到，我们文县，居然不是震中。人人都以为，文县理所当然地，应该是震中。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个地震，实在太大了，持续的时间，也实在太长了。文县虽然是地震比较活跃的地带，大家或多或少地，也都经历过几次地震，但任何一个亲历“5·12”地震的文县人，都没有经历过比这更大、持续时间也更长的地震。

    还有一个原因是，在震后接近两天的时间里，文县与外界失去任何联系。每一个身在文县的人，都不知道文县以外发生了什么事。

2008年6月2日

5月12日，关于儿子

    震后，我与妻子迅速撤离到县城东坝的街心花园附近。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许多人都聚集在这里。大家都在打听消息，也都在争先恐后地，跟别人诉说着自己的感受。我和妻子都没有想到，我们刚刚离开家，到文县一中去上学的儿子，怎么样了。

   很快地，我发现了我的朋友、县文化馆馆长罗愚频。他骑着摩托车，正寻找他在文县白林中学上学的女儿。他急急忙忙地说，他已经找了好久了，还是没有找到。说完，他立刻就走了。到这时候，被地震吓懵了的我才似乎醒悟过来：我也应该去找一找我的儿子，不知道他到底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危险，或者，有没有受伤。

    我叮嘱妻子，要她在原地呆着别动，耐心等着我。我这么说的原因是，这儿安全，她在这儿，我没有后顾之忧；另一个原因是，免得我回头来，又找不到她。

    我走了不远就看到县体育场那儿挤满了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学生。但我没有到体育场去。我要直接到县一中去找。到了学校操场，我发现操场里拥挤着更多的学生。好多女学生，还没有停止哭啼。操场上显得更加拥挤，几乎挪不动脚步。我吃力在人群中穿行，找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儿子的身影。我决定暂时放弃寻找。我怕妻子担心，想到她那儿去，先告诉她我听到的消息。那么，我听到的，到底是什么消息呢？

    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我没有听见一个人说起，有关学生伤亡的事情。我虽然还没有找到儿子，但我认为我的儿子，此刻是安全的。我还听说，这些学生，是学校领导安排了代课老师和班主任，分头看住的。我认为，即使再有地震发生，儿子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操场比较大，也还开阔。我还发现老师也在再三叮嘱他负责的学生，不让他们乱跑，不要慌乱。

    我把我看到的与听到的，告诉妻子，要她放心。之后，我再一次到学校去，找儿子。

    到学校后，我发现，有一部分家长，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孩子从学校里领走了。操场也略微空了些。这一次，我只用了十多分钟就找到了儿子，他果然毫发无损，我终于放心了。

    我要把儿子领走，但儿子居然不答应，说是老师不让走。他还说，书包还在教室里，没有取出来呢。我说，都这样了，还管什么书包！我四下里看了看，没有看见他们的老师，估计是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我不管儿子愿意不愿意，把他带走了。我觉得在这时候，一家人呆在一起，是最安全的，也是最让人放心的。一旦再有地震发生，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听儿子说，地震刚刚发生时，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觉课桌摇得“咣当咣当”不停地地响，还以为是哪个同学在逗他，跟他开玩笑。他甚至回头去呵斥他旁边的同桌。他发现别的同学都在往桌下钻，这才意识到是发生地震了。他也迅速钻到了桌子底下。地震结束后，他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本班学生。

    下午四点左右，我才觉得，孩子的书包也是非常要紧的东西。我决定陪着儿子，跟他一起去学校，到教室里，把书包拿出来。这比抢救一件值钱的家具出来，更有用些。

    教室进不去，教学楼已经从楼梯口那儿，被锁上了。我只好跟儿子往回走。到操场里，儿子的同桌发现了他，叫住了他，说，他已经把我儿子的书包取出来了。我们拿了书包，发现书包已经被弄坏了，但课本什么的，都完好如初。在离开校园时，我发现，校园东侧，通往高中二年级那座教学楼的路上，堆着一堆断砖之类的东西，足有三立方米多。我抬头望了望路旁的居民楼，发现是从楼顶上落下来的半截墙体。这条路比较窄，只有一米多宽，上学时，往往特别拥挤，如果地震提前三分钟，路上一定还行走着大量的学生，很有可能，我的儿子就在里面。那样的话，这半截落下来的墙，必然砸在学生身上，而且，路边是高高的护栏，躲都躲不掉。

    仅仅是想想，我也觉得后怕。

2008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