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鞭炮

天刚亮  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鞭炮声

不知是谁这么迫不及待

他一定在昨晚就设计好

今天早晨的喜悦了

在昨晚  他一定没有睡好

他一定急于把自己的幸福说给所有的人听

他觉得说话声

太小  太不热烈

他选择了用鞭炮  大声而又集中地讲述

他把我从梦中惊醒  并让我看见

一个普通的早晨  因为鞭炮

而美丽  而神秘

他感染了我  他改变了我

他让我今天的生活  从联想开始

 

    水果市场的石榴

她是因成熟而饱胀得快要裂开的

独一无二的石榴

她被众人观摩  揣测  议论

他们知道她价钱很贵  只能在远处看看

没有不想取得她的人

没有一个敢于上前讨价还价的人

谁也不剥开  都不品尝她的晶莹

直到最后  直到

那些歪瓜烂枣也称心如意地

嫁出了水果市场

只有她端坐如仪  一脸寂寞

在这些贫贱而又自惭形秽的消费者中间

没有人买得起她高贵的甜蜜

 

    无所欲

我醒着

醒在水上

身体下面是滚滚向前东流而逝的一条大河

身体上面是

四散而逃的时光

我一直醒着

看见了秋收  看见了一切

我让自己成为一张从不捕获

全身都是漏洞的网

 

    姿态

何必随大流

混在分不清彼此的时光中赶路

我情愿停下  引发关注和猜测

我不影响一条河的流动

作为一滴水  我可以选择

在草叶上

露珠那样

安顿好我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哪怕它是短暂的  但毕竟

是个体的  自我的

只要晶莹就行了

只要是滋润

 

    把钥匙进行到底

我是一把钥匙  我将

守着锁  不随便打开

我把我的韧性和挺拔进行到底

我让你守口如瓶  藏着自己盛宴般的花朵

在幽暗中开放

我不许任何人干扰你秘密的芳香

如果你守不住门里门外

相隔的寂寞

我其实都一直在期待着  打开你

暴露给我的

唯一的通道

你要是凋谢

我就会生锈  衰败  一蹶不振

 

    香

香有看不见的腿  看不见的翅膀

它抚摩并浸润每一个接近它的人

它让它们知道它

存在着  并不虚无

香不是无源之水  无本之木

每一缕香都从来处来  往去处去

香知道自己翅膀太小  腿太短

走不了多远就消失  被忽视

香一直守着自己的香  但香并不使用

保守的姿态

有人读懂香  不离开香

香是不会背叛的

香会一直缠绕在他周围  持续地香着

香要熏陶他

香要让他跟自己一样香

 

    一只蚂蚁不停地奔走

一只蚂蚁不停地奔走  它有着自己

简单朴素的目的  它甚至

用不着跟人解释

谁都明白蚂蚁心里想什么

它经历过的坎坷  它一次次

面对的悬崖  都是它自己的

与别的动物无关

它不停地寻找出路

它留下的是匆匆忙忙的背影

有说它勤奋的人  也有说它

低级的人  说它无聊的人

蚂蚁听见了却装做不知道它们在

说什么

蚂蚁想着好天气  在夜晚

回到蚁穴里

蚂蚁的脚很累  又酸又痛

它必须给自己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

仅只一夜时间

 

    枝条

树的枝条太多  枝条的欲望太多

这反而削弱了树干强大的速度

删掉这些似乎无用的枝条  又怎么能

把树

称之为树呢

树不收敛枝条  不控制枝条

树让想萌发的  期望成长的

都发出芽来  露出脸来

在风中

它们左右不是  摇摆不定

一旦失去依靠和补充  就会干枯

它们只能成为树

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在树的庇护下

枝条从未独立生存

它们也长叶子

也开花  结果  仿佛是树

其实连小树也算不上

它们活着  爱着  努力成长着

也就足够了

 

    小径

来到一个陌生村镇  我发现

一条小径

在房屋后面  在树影和安静的掩映之下

在喧嚣之外  宜于漫游

我多次毫无目的  踩响落叶和寂寥时光

思绪比往事跑得还快

但我的

行动是缓慢的  寡闻的耳朵

期望听见什么

最好是脚步声  他要是陌生人

我只得跟他擦肩而过

顶多关注几秒钟

要是见过他  记得他

我就跟他肩并肩  把剩下的黄昏和傍晚

在本地用掉  用完为止

 

    在返乡途中碰见进城的人

进城的人

满面灰尘  经过曲折的小路

乡村则过于暄软  过于放松  放纵

它连构成它的基本元素  也不怎么挽留

它甚至让离开它的人携带着它们  比如灰尘

他们运走泥土  挖掉矿石  转嫁了

花草树木  乡村还是乡村

它照样温暖  舒适

并不因此而柔弱  伤痛

它把最重的  搁在所有人

轻视的地点

它一直以开放的姿态

像放弃  也像召唤

那些进城的人  在安置好自己的身体之后

无处寄存游荡着的心灵

就因为这样  我走在

回避城市的路上  碰见了

发展壮大的进城队伍

我不可能阻止他们

我知道我回去的目的

对他们来说  是苍白的

我只是觉得

我应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