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诗篇(一)

              □小  米

 

 

 

    拜师学艺

灯照亮了我

灯把它自己也烤热了  也照亮了

眼睛在看见的同时

当然被别人看见过

 

我亮一次  就温暖一次

发现一次

我不是灯  更不是眼睛

我仅仅在模仿着它们

 

    错失

河水牵走岁月  而钟表

仍在原地踏步

 

打开窗户  来到

我自己的阳台上  许多寂寞的花

都已独自开过

独自凋零

它们的佳期被我一一错过

未曾启蕊的  仅仅一步之遥

但隔着楼房的悬崖峭壁

它们都在我的培育和浇灌之外

 

我只能等待那些

与我无关的  别人的灿烂

它们也是一种美  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鲜活的美

把失意和追悔越抬越高

 

    虫鸣

它叫得太长了

太孤独了

太悠久了

太没有什么意义了

它要是曲折一些婉转一些

就好了

可它

是笔直的

像航线

在终点的前面依然是

遥遥无期的终点

在笔直的前面

还是

不用拐弯的

让人窒息的笔直

 

    在雨中

在雨中  我看见

树有树的活法  草有草的快乐

在阳光普照的日子它们也有同样的理由

而鸟不同  在雨中

它们只能撤退到巢里

鸟只能在阳光里穿越  翱翔

它们不能在雨中和

夜色里飞  也就是说

有些场景对有些人是局限  是致命的

对另外的人  则什么也不是

 

    门

在外地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枯坐

别的房间有许多跟我处境一样的人

在外面  人更多

我枯坐

希望有人来敲我的门

男女都行  不为什么

只要跟我交谈一下就可以了

但是  一直没有人来

我也不去敲谁的门

我跟他们  好像门跟门

可以打开  愿意打开

但都紧闭着  锁着  期待着

 

    下坡路

一个人从山上下来  他看见了畅通

崎岖堆积在身后的往事里

迎面碰见的草都不比树高  但比树更鲜活

树在山顶上

正在下山的人只能偶尔回顾一次

他用自己的脚模仿着越走越远的河

他在自己的呼吸里摸到了游动着的鱼

他继续走  朝着

个别同志所认为的深渊

延伸完全自我的愉悦

他活着  很健康

并未牺牲  自然也就谈不上壮烈

 

    留在水中

被戏弄的水草  被经过

在水中摇摆  它湿淋淋的

不想拔出自己的脚

 

有时清澈有时浑浊的水

都走了

那些鱼

也已经不在它周围

 

水草还是水草  它一直站在水中央

它看见一条流逝的河

连续不停地  流失  接替  再流失

再接替……

除了自己  除了旁边的岸  再也没有什么

留下来

 

    一

如果是一

就是小的

地球也是小的

病毒更小

渺小

我不想小成地球

我想小成病毒

这样就可以

用病毒繁殖的方式

迅速成为数不清的一

 

    言辞

它们拥挤在口腔里

关紧了牙齿的门

落上了嘴唇的锁

像无数虫子

堆积成山  不停地蠕动

不是别的  没有别的

是眼睛和耳朵出面干预

好像是路

在限制脚

这些全都躲在远处

从不出头露面

足够掌控一切

 

    呼吸

你把往事藏在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里

毛发里  细枝末节里

你把未来  搁在未来

你活在今天  此刻  无追悔  不做梦

你看见自己的

可以写作的手  那么你

现在正在写作

除了握在右手的能够留下痕迹的笔

还有夹在左手的

正在燃烧同时也在走向熄灭的

半截香烟

烟雾缭绕  扩散  变浅  变淡

直到谁也看不见

直到你自己也不可能看见

它已经溶进广阔无边的空气里

被你也被别人

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