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万妮达是谁？

这话全都由中老年人问起。

年轻人都知道，万妮达，嘻哈说唱女王也。

知乎上有个争论题：“中国第一‘女rapper’，是万妮达还是vava?”

“AKAVG joker”说：“个人觉得是万妮达，因为万妮达的技巧和辨识度点比VAVA要更好，作品的产量也一直都不错。身材也……（划掉）但是说真她们的玩的风格不一样，没有比较的必要。”

也有人列举了另外几个女歌手的名字，说她们才是中国第一“女rapper”。

谁第一，不是程老汉的关注点。

程老汉只关注到，万妮达用福州话来唱嘻哈。

二

作为中国方言之一，福州方言并不强大，远远不能跟粤语、闽南语、四川语、沪语、东北语相比。

一来，福州话的使用人口本来就不多，仅福州及其所辖八县，外加宁德所辖古田、屏南两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使用。

目前由台湾控制的连江县马祖岛也讲福州话。马祖总人口仅一万出头。

这几个地方人口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八九百万。

这八九百万人口里，还不是所有人都讲福州话，多数外来人口基本上听都听不懂福州话。

二来，1980年代中国普及电视之后出生的福州本地人，基本上都不讲福州话了，从小就不讲。他们的“母语”，是跟着电视机学的普通话。

就连他们的父母，也只跟他们讲普通话。

有的家庭，可能祖父母/外祖父母还会跟孙辈讲福州话，但对孙辈的影响，也仅限于使孙辈听得懂福州话。

三

福州城作为福建省的省会，全省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自古以来都是四方人士云集杂处，这就迫使历代福州本地人都要学一点通行语（官话/国语/普通话）。

如果你光会说福州话，在福州都有可能吃不开。

比如，福州城里，省市（府）县三级衙门，历代“老爹（官员）”都是外地人。

古代，“仕宦避本籍”，“千里去做官”。林则徐，在好几个省做过官，就没在家乡福州做过一天官。

外地人在福州做官，福州人要跟他们打交道，光会说福州话可不行。

菜市场卖菜的，餐馆跑堂的，温泉澡堂搓澡的，都得学几句官话/国语/普通话才能混饭吃对不对？

就像几十年前，八达岭长城脚下的农民，为了做老外的生意，都学会讲“One dollar”、“Ten dollars”之类。

除了“老爹（官员）”及其家属子弟，还有从外地来到福州做生意的商贾及其家属子弟。

这些人，官员、商人，非富则贵，福州人不跟他们打交道跟谁打交道？

还有全省各地来福州参加乡试的学子。

古代台湾府归福建省管辖，台湾的学子也得到福州贡院来参加乡试。

到了1842年，福州作为五口通商城市之一，对外国人开放。这下子，福州人还得学讲“One dollar”、“Ten dollars”之类。

四

事实上，在家庭之外，福州人并不是很爱讲福州话。

因为福州话在家庭之外没什么用。

就算在福州本地，也很少场合用得上福州话。

因为很多事情福州话表达不清楚。

香港有个“香港福州十邑同乡会”，在香港的福州乡亲坐一起开会，讲的是普通话。

若干年前我去香港上环的福州十邑同乡会会所开会，其中一个议题是为当年遭遇水灾的南平地区募捐。

福州话里就没有“募捐”这个词儿。

同样的意思，福州话是：题捐、题钱、题份（认捐的份额）……

可是，你要是说“题捐、题钱”这种正宗福州话，现在还有几个福州人听得懂？

所以嘛，福州同乡会开会，大家也只能讲普通话。

五

万妮达，这个90后福州女孩，用福州话来唱嘻哈，很难得，很可贵。

最可贵的是，她用的是地道的口语的福州话，也就是所谓“白读”福州话，而不用所谓“文读”的书面语的福州话。

所谓文读，就是福州读书人模仿通行语（官话/国语/普通话）的读音，或用接近通行语的方言音来读汉字。

比如，普通话“事”字，在福州话里白读是“dai”，而文读是“seoy”，模仿普通话的读音。

普通话“没这事”，福州话文读是：mo jia seoy，而白读是：mo jia dai。

万妮达的《MoJiaDai莫加戴》，用的是白读音。歌名里的“莫加戴”就是“没这事”的福州话音译。

普通话“午睡”，福州话文读是：ngu sui。

但福州口语不讲“午睡”，讲的是：睏昼。万妮达的《七溜八溜waiya》，直接就用了“睏昼”。

很明显，万妮达写词的时候，是用福州话写的，韵脚走的全是福州音。

像《七溜八溜waiya》这一句：“故未透骹当卖殆，天地乌暗都会使”，殆与使，普通话里完全不合辙，而福州话就刚好合辙。

“故未透骹当卖殆，天地乌暗都会使”=还没玩够受不了，天昏地暗都可以。

六

作为福州人，程老汉当然很乐意听万妮达唱这样的福州歌，喜欢她创作的这种白读的、口语的、而非文读的福州歌。

福州话的魅力就在于那些口语字词，那些与普通话不同的、福州话特有的字词。

万妮达《七溜八溜WAIYA》有一句歌词，视频字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