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莲塘浮生》(234)大作家郑振铎恨《古文观止》
(2022-07-05 00:05:50)分类: 长篇小说连载 |
长篇小说连载:莲塘浮生——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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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大作家郑振铎恨《古文观止》
1918年进商务印书馆,1927年四一二大屠杀之后逃离上海,林皓民在商务印书馆工作了9年。
商务印书馆有一大批林皓民这样的编辑,目光敏锐,善于捕捉好选题,善于发现好作家。
林皓民还有一个绝活,就是打一手好算盘。
打一手好算盘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字面上的意思,珠算很强;一层是字面后面的意思,精打细算。
林皓民很善于准确计算成本和效益,作者的稿费/版权费、不同的纸张不同的成本、印刷费、发行费……他都算得很到位,从来没做过一本亏本书,每做一本书都是作者和商务印书馆双赢。
这可能得之于他做生意的老爸林景才的真传。
林皓民这一点深得高凤谦欣赏,也深得高凤谦之后的王云五的欣赏。
高凤谦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高手,打一手好算盘。
据说高凤谦在商务印书馆30余年,计算成本和效益的精确程度,“无人能匹”。
由高凤谦诚意延揽、1921年接替高凤谦担任编译所所长、后来成为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的王云五,也打得一手好算盘,据说是受高凤谦影响。
现在的读者已经很难想象,那时候的出版机构,编辑的桌上都摆着一把算盘。
【插播一下】
过去的人,有名有字。自称称名,别人称呼他要称字。
高凤谦名凤谦,字梦旦。
高凤谦第一次在本书出现,是程老汉在讲20世纪初他出版了新式的教科书。为了叙述方便,我选择按他在出版物上的署名即他的名来称呼他。
现在的人只有名,没有字。称呼历史人物,可称其名,也可称其字。看习惯。比如同样是商务印书馆重要人物,人们称呼张元济、王云五,都是称其名。而称呼高凤谦,又多称其字梦旦。均无不可。
【插播完】
林皓民作为编辑,1918年进入商务印书馆的时候,月薪是24块大洋。
1916年进入商务印书馆的沈雁冰(后来的茅盾),刚进去时也是月薪24块钱。
那时候,商务印书馆的学徒工,月薪仅两块大洋。月薪24块,相当于12个学徒工月薪的总和。
可是1921年,沈雁冰推荐进商务印书馆的郑振铎,自己一开口就要月薪60元。
当时,郑振铎来到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是他后来的岳父高凤谦接待他。“当谈完了工作的具体安排,高老先生最后问到薪金时,振铎朴实地笑道,只要工作合乎志趣,薪水只需六十元就够了。”(高君箴《郑振铎与﹤小说月报﹥的变迁》)高君箴就是高凤谦的女儿、后来成为郑振铎的妻子。
为什么23岁的郑振铎月薪起点这么高啊?
因为郑振铎这时候已经是大名人了。
头一年,即1920年,郑振铎发表了他翻译的泰戈尔《吉檀迦利》中的22首。
这是中国最早的泰戈尔译诗,引起强烈反响。
所以,他的月薪起点高,是因为他的事业起点高。
沈雁冰入商务印书馆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刚从北大预科(相当于今天大专)毕业来找工作的大学生。
商务印书馆之所以收他,是因为他的一个亲戚是北洋政府财政部的公债司的司长,握有公债票据的印刷大权。而商务印书馆的北京分馆有个京华印书局,一直在巴结这位司长,想要承印公债票据。
所以,沈雁冰刚一进来就拿24块钱已经很不错了。
林皓民刚进商务印书馆也拿24块钱月薪,一是因为沈雁冰的先例在那里,二是他的学历过硬,复旦大学本科毕业,而且他在校期间就已经在上海的报章上发表过不少翻译作品;三是面试他的是福州老乡高凤谦。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林皓民之所以不像他的福州老乡郑振铎那么有名,因为林皓民不是作家而是编辑,专门为人作嫁。
话说,1927年4月13日晚上,为躲避蒋介石的屠刀,共产党人林皓民到十六铺码头登上了一艘开往温州的客轮,匆匆离开了上海。
第二天下午,客轮经停浙江象山时,林皓民的头等舱房间里来了第二位乘客,省立第十中学(今温州中学)的黄老师和他的儿子黄尧生。
闲聊之后,双方发现,他们曾经见过面。
他们在郑振铎家里见过。
黄老师是郑振铎的中学老师。
一路上,他们聊了不少郑振铎的事。
原来,郑振铎小时候家境贫寒。
郑振铎的祖父是个读书人,但没有功名,怎么考、名字都上不了金榜。
他祖父的一个表亲在温州做官,请他去做师爷,他就举家从福州长乐迁往温州。
师爷是官员私人聘请的幕僚,不是政府“编制”之内,由聘请师爷的官员本人支付报酬,但更主要的还是靠灰色收入。
师爷工作内容之一就是做账。做账做得好,既体现官员政绩,也提高了个人收入。
有时候,官员的大笔“外快”还是靠师爷做账做得巧,才有得“分赃”。
这就像现代社会,会计师、税务师,做账做得巧,能“合法避税”。
郑振铎的父亲也是读书人,也考不到功名,后来也做了师爷。不过是在另一个省、江苏的扬州。
如此这般,郑振铎的祖父一家三代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没想到,郑振铎童年的时候,祖父和父亲相继病亡,留下祖母、母亲两个寡妇和几个孤雏,天一下子就塌了。
黄老师说,郑振铎做他学生的时候,是个“抄书大王”。
林皓民问:“抄书大王?不是考试作弊吧?”
黄老师大笑:“当然不是。振铎品学兼优,怎么可能作弊。他是真的抄书。因为家里穷,买不起书,他就借人家的书来抄。整本整本地抄。”
《汉书·艺文志》,抄。
《隋书·经籍志》,抄。
《八史经籍志》,抄。
《文心雕龙》,抄。
林皓民大惊:“《文心雕龙》都抄啊?那要抄多久?”
黄老师说:“没有没有,《文心雕龙》他只抄了一部分,他自己喜欢的那些部分。”
林皓民点点头:“选抄。就像我们现在做书,选编。”
黄老师说:“说起选编,《古文观止》是选编的,振铎不抄。”
按说《古文观止》最好抄,是一篇一篇的文章嘛,喜欢哪篇抄哪篇,不喜欢可以跳过不抄。
林皓民很好奇:“为什么不抄《古文观止》呢?”
黄老师说:“振铎说,他不喜欢《古文观止》。”
一旁黄老师的儿子黄尧生插话说:“何止不喜欢,郑先生说他恨《古文观止》,是恨。”
黄老师点头说:“他是恨,是恨《古文观止》。”
林皓民很好奇:“西谛兄恨《古文观止》?都是好文章啊,为什么恨?”
西谛是郑振铎的字。
林皓民比郑振铎大两岁,但他一向都称呼郑振铎为西谛兄,不是按年龄,而是那时候的人平辈之间的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