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莲塘浮生》(232)一百块银元它们养小孩了
(2022-06-29 00: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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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塘浮生蟹粉狮子头淮扬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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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莲塘浮生——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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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一百块银元它们养小孩了
话说,1925年3月孙中山逝世之后,林皓民的单线上级吴明伦嘱咐林皓民,孙先生死后,国民党变得不大确定,要做好防范。吴明伦叫林皓民弄一个皮箱,里面放一些衣服,放一百块钱,藏到可靠的朋友那里去,“方便侬随便啥个辰光跑路。”方便你随时走路。
那时候,一般人一年也才一百块钱收入。
林皓民在商务印书馆工作,月薪45元,再加上他老爸林景才做木材生意,所以不差钱。
把这个备用的皮箱托付给谁呢?
林皓民想来想去,想到了老半斋酒楼的经理徐应根。
徐应根曾在1913年到1918年在福州南台三保住了5年。
他被其老板朱先生派去福州监管茶叶生意,主要业务就是采购武夷山红茶等福建茶叶,转运到上海、杭州、宁波、苏州、南京去。
在福州期间,徐应根与林皓民的父亲、福州景晟木行的老板林景才结下了友谊。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交情,只是互相敬重对方的那种淡淡的君子之交。
林景才认为徐应根做事认真负责,对老板很忠诚。
在林景才看来,这是看得起自己,是把老板的托付当成老板的重用。
而徐应根就认为,林景才爽直真诚,一点都不排外,让他觉得很自在很亲切。
其实,福州人不是只有林景才这样的一两个人不排外,而是大家都不排外。
这可能跟福州是省会有关。
省会有什么?
有从省级到县级的各级官员。
历朝历代,官员都从外地派、派外地人来当。
福州人林则徐做过好几个省的大官,唯独没在福州做过一天官。
就连县级官员也从外地派、派外地人来当。
林则徐的岳父、福州盖山镇高湖村人郑大谟就是个县官,他被派到河南去,当过永城知县、泌阳知县。
外地来的省级、府级到县级的官员以及他们带来的家眷妻小、随员,全都是外地人,上街就讲官话/国语/普通话,福州人怎么能“排”他们?
1918年,徐应根的老板成为上海淮扬菜酒楼老半斋的大股东,就把徐应根叫回上海,让他当了老半斋的经理。
徐应根在福州期间,林皓民已经到上海私立复旦大学读书。
徐应根回到上海当老半斋经理那年,林皓民已经大学毕业在商务印书馆工作。
他们之间也很熟悉。
林皓民觉得父亲林景才对徐应根的评价很准确,徐应根是个认真可靠的人。
他就把自己这个应急的皮箱,托付给了徐应根。
徐应根很爽快,没问一句为什么,只问皮箱里有什么。
听说是几身衣服和一百块银元,就让林皓民将拿银元拿出来交给他另行存放,只剩衣服的皮箱就放在老半斋的账房里。
两年之后的1927年4月13日晚上,徐应根见林皓民拎着个雨伞神色慌张来访就知道大事不好。
当天下午宝山路血案徐应根已经听说了。
两年前林皓民来托付皮箱时,徐应根就觉得林皓民身份不寻常。此时此刻,宝山路血案之后林皓民来访,一定是要取皮箱走了。
他先安排林皓民吃晚饭,一碗雪菜肴肉面,一份蟹粉狮子头,都是老半斋招牌菜。
自然,这餐饭是徐应根请客。
吃完饭,徐应根已经让人从账房里拿出了林皓民的那只皮箱,从账房那里支了150块银元交给林皓民,说:“皮箱完璧归赵,一百块银元伊拉养小囡了。”一百块银元它们养小孩了。
说着,把一沓银元纸币交给林皓民。
顺便说一句,“银元”听上去好像是银制成的钱币,其实也有纸币。纸币银元面值也很多样,一元、五元、十元……
林皓民说:“这怎么好,一百就是一百,多出来的我不能拿。”
徐应根说:“侬一定要拿走。侬老爸讲我迭个人很看得起自己,今朝我要侬看得起我。勿要啰嗦!”迭个=这个。
林皓民不再推让,将那一沓纸币收进皮箱里,跟徐应根道别,出门在街边叫了一辆三轮车:“十六铺码头。”
三轮车从汉口路出发,经福州路向东到了外滩,再顺着外滩一路向南,十几分钟就到了十六铺码头。
林皓民付了三轮车车费,直奔码头售票房。
他看了看窗口的轮船航班表,最快开船的是去温州的,差不多半小时后开船,就买了一张头等舱,直接登船而去。
林皓民并不是非要去温州,他只是想早点逃离上海。
去了温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先去了再说吧。
温州离福州很近,要不就从温州回福州吧。
上海往温州的客运轮船早在1877年就有了,单程航行大约需要30小时左右。
开船后,林皓民趁查票的船员来查票时,问了一下盥洗室的位置,就去洗了个澡,然后回舱睡觉。
他那个头等舱是个两人房,但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入住,等于是他一个人的包厢。
躺下之后,本来已经很困的他,突然却清醒过来。
今天一天的事,就像过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翻腾。
上午冒雨在青云路广场开会,会后游行前往宝山路二十六军驻地请愿,没想到二十六军向游行队伍开枪,宝山路上血流成河。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单线上级吴明伦中弹牺牲。
他又被父亲的老朋友董雷佑从宝山路上给拽到旁边的宝源路,从宝源路逃回景云里。
在景云里,他发现他的单线下级曾子涛领着几个陌生人在他家门口等着他。
他猜测曾子涛应该是叛变了。
想到这里,林皓民就想:曾子涛叛变了,我可不能回福州哦。万一曾子涛告诉反动派他是福州人,反动派追去福州就讨厌了。
脑子里又跳出徐应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很感叹。
曾子涛是自己的同志,却出卖了他。
徐应根是个酒楼经理,却仗义疏财。
人啊人,难坏了人。
又想起吴明伦在孙中山逝世后就预料到国民党可能要变,觉得吴明伦实在是料事如神。
到现在,血写的事实就在他的眼前流淌着,腥污遍地,腥风漫天,他还是想不通,蒋介石为什么这么干。
……
暴雨击打着舷窗,发出“当当”的声响,吵醒了林皓民。
他掏出怀表一看,已经8点3个字了。
起床、刷牙、吃早饭。
一路大雨,甲板上没法待,他只好回房待着。
想了想,他拿出皮箱里的空白笔记本,写日记。
他以小说的方式记录了三件事。
一,详细记录4月12日和13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单线上级吴伦明牺牲的经过。
二,讲述自己经吴明伦同意发展的单线下线曾子涛,叛变了。
三,讲述自己。哪年被吴明伦发展成为吴明伦的下线,这些年在吴明伦的领导下做了哪些事。
他把上海写成巴黎。
把年份写成1900年。
吴明伦写成吕西安。
曾子涛写成维克多。
正写着,突然,房间外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