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莲塘——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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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程赟骸骨入金瓮

话说公元961年寒食节，程赟的子孙四代男丁近20口人，齐聚漳州要迎请程赟归葬闽侯竹岐。在漳州云洞岩，殡葬师父指导工人挖开坟墓、打开棺盖，就见到棺木里的程赟面容宛如生前，安详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程赟的子孙全体下跪，呼喊“迎请归葬”。然后，程赟的子孙就被殡葬师父请下了山。殡葬师父事先就跟他们约好，他们只能看到开棺，后面的洗骨过程不能观看。这是因为，洗骨的过程无情，家人看了会很难过。漳州林逸、林珑兄弟被允许留在现场课工（督工），他们毕竟不是程赟的血亲。

埋在地下的遗体，若棺木够好，并且还有其它防腐防虫措施的，能够在很长时间里保持不腐烂，世界各地出土的千年古尸就是这样。但是，埋在地下的尸体一旦出土，就会逐渐变色、腐烂。程赟的棺木是上好的金丝楠棺木，防腐防潮防蛀虫的功效很好，棺穴也很深，所以子孙们在刚刚开棺时，看见程赟的面容宛如生前。但是，他们很快就会看到程赟脸上的肉在空气的氧化作用之下渐渐变色、腐烂，这会使他们很难过。

（上图：考古工作者在发现古尸的现场工作。）

考古工作者总会在发现古尸的第一时间就尽快采取措施防止古尸变色和腐烂，而程赟的子孙并不是要把程赟的遗体挖出来陈列展览，而是要将他的骸骨迁葬闽侯竹岐，他们要的是骸骨而不是干尸，所以殡葬师父要对程赟的遗体进行洗骨而不是想办法“保鲜”。洗骨就是清理骸骨上的腐肉，殡葬师父拿竹片剔削骸骨上的腐肉。刚才还“栩栩如生”的脸，被殡葬师父一块一块地剔下腐肉，死者的家属看了会受不了。

所以漳州的殡葬师父事先就要求程赟一家人不要在场观看。

确认程延长他们下了山，殡葬师父就开始洗骨。

那师父将近40岁、比林逸、林珑兄弟大几岁的样子，姓张。张师父从棺木尾跳下坑穴，从棺木的左侧走到棺木头站好，说了声“程刺史请加原宥”，就弯下腰，伸手到棺木里，开始拿竹片剔削程赟的脑门、脸庞、下颌……只一小会儿，程赟头颅上的腐肉就被刮干净了，浮现出一个头盖骨。程赟的头颅是被程谟斩断之后又缝合回的，缝合的线早已朽了，张师父只轻轻一碰，头盖骨就被他端在手里。他的助手，递过来一只带盖子的箩筐，打开盖子，让师父把头盖骨轻轻放进箩筐。

张师父边做事边跟林逸、林珑聊天。张师父问，“汝等可是林逸、林珑兄弟？”林逸林珑当年为父母哥哥报仇杀人事件非常轰动，张师父比他们兄弟大几岁，当然很知道。

两兄弟说正是。

张师父说，昔年，我与阿爹为汝等父兄洗骨。

哥俩一听，连忙说：不敢失敬。

哥俩也觉得张师父有点眼熟但也不太熟，因为当年将父母兄长从林前岩迁葬云洞岩时，他们哥俩也是在开棺之后就被请离了现场，也没能看洗骨过程，留在现场课工的是他们的姐夫，非血亲。而且，当年张师父也还年轻，是作为他阿爹的助手来工作的。

看来，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助手独当一面了。林逸问：“尊大人（你爹）安好？”

张师父回答说：“安好，弄孙为乐。”张师父阿爹退休了，在家跟孙子玩。

交谈中，林家哥俩知道了一些洗骨业的规矩。

为什么一方面不让死者的血亲观看洗骨过程，一方面又要主家留人在现场课工（督工）？是为了让他们见证洗骨师父的专业和敬业。

比如，殡葬师父全程都不能踏进棺材，而要站在棺材外面操作。

又比如，骸骨有的地方有黏连，必须用手轻轻摇晃，像摇晃换牙小孩儿的牙齿一样，使黏连的地方松开，可不能乱扯乱甩。

如果没人在场课工（督工），你根本无从知道殡葬师父是否守了规矩。所以好的殡葬师父会主动要求主家委托他自己信得过的人在现场课工，见证他的专业和敬业。其实，现场有人课工，也是殡葬师父找一个鞭策自己守规矩的外力。

捡骨的顺序是从头到脚一块一块地捡起骸骨，张师父的动作很轻，很顺和。林逸、林珑看到，骸骨上的腐肉，他是用竹片剔掉而不是刀片削，骨上的油脂用纸擦掉。殡葬师父说，在墓地他就做这些，之后他要将全部骸骨装进箩筐挑回他的作坊，在作坊里用粗的麻布蘸烈酒把骸骨涂擦干净，最后再将骸骨晒上几天，把骸骨晒通透了才可装进金瓮。

几天之后，骸骨晒通透了，张师父叫人请延长4兄弟到他的作坊见证一个重要仪式，“点红”，等于也是验收。

点红是这么做的：张师父拿毛笔蘸了红粉水，在每块骨头上点捺，这一方面是要象征“筋络通畅，子孙全红”，一方面也是让主家点数，看清楚并没有“缺胳膊短腿”的。张师父点捺到头盖骨就唱“头角对苍天”，点捺到肩胛骨就唱“垂肩福禄齐”……如此这般。

点红之后，就可以装瓮。

骸骨装进金瓮的顺序跟捡骨的顺序相反，是从脚到头，即先把脚掌骨放进去，再来小腿骨、大腿骨、髋骨……最后是头盖骨。

延长4兄弟看到，全部骸骨都装妥以后，张师父又拿了木炭将金瓮中的所有空隙塞紧，这是为了防止金瓮在运送移动的过程中骸骨发生移位。

然后封瓮。封瓮，用的是三合土。三合土是用石灰、黏土和沙子按一定比例加水混合出来的，黏合性极强，干燥后坚固异常，是非常好的黏合剂。其中的石灰又能防虫防蛀。

这就齐活了。

程延长4兄弟见证完毕，当场就租了一辆马车，4兄弟将金瓮护送回他们住的旅舍。

第二天，他们辞别林逸、林珑兄弟，率领全家族近20口男丁租了10辆马车，大家一起浩浩荡荡离开漳州前往瀛洲（今闽侯甘蔗），要将阿爹程赟的金瓮安葬到瀛洲对面的竹岐龙兴山。

看官或问，漳州云洞岩程赟原先那个墓穴如何处置呢？张师父会处置。处置的方法是：墓碑，砸碎，就地掩埋。棺木，就地焚化，但并不清理灰烬，就那么留在原地，任由风吹日晒雨淋，久而久之灰烬就会渗入泥土于无形了。至于地面上的砖块就不管了，留在原地，任其混入土堆。如果将来有人要在这里建墓，自然会清理。如果长久都没人用这块地，那么这块地就会变成荒草堆，长出灌木野草之类的，一切都会还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