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淑琬老师的福，11月11日，对，就是双十一那天的下午，到尖沙咀文化中心欣赏了台湾国光剧团与香港管弦乐团合作的“交响乐×京剧”《快雪时晴》。

这出文艺范十足的戏，从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出发，王羲之的友人、《快雪时晴帖》收件人张容穿越古今，经东晋大唐南宋清朝民国直到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快雪时晴帖》，表演则以京剧为主，交响乐伴奏，穿插歌剧话剧。演员阵容是台湾最顶级。

很开眼界。

也很纠结。

一开场，舞台两侧的字幕出来了：魏海敏饰演大地之母。全场观众鸦雀无声。魏老师起唱了，按说观众们应该给她一个碰头彩，但没有，全场观众鸦雀无声。魏老师演啊唱啊念啊做的，小半个小时了吧，全场还是鸦雀无声，一声掌声都没有，更没有叫好喝彩。魏老师下场了，全场还是鸦雀无声。观众席里，万籁俱寂。

坐程老汉邻座的北京大爷、爱新觉罗庚欣也没鼓掌。程老汉问庚爷，怎么没人鼓掌呢？庚爷回答说，好像大家都按欣赏交响乐的规矩来了。

还真是的，大家还真是按交响乐的规矩来的。大幕还没拉开，舞台前的乐池里乐队还在调音，“吱……”，“嘀……”，程老汉突然就听到“哗啦哗啦”的一片掌声，程老汉往台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没人啊？什么情况？拍什么手鼓什么掌？哦哦哦，蓦然俯首，把视线往下，就看到原来是交响乐队的指挥简文彬已经站到自己的阵地上了，他面对观众站着，鞠躬答礼。程老汉那天坐在舞台前第三排的中间位置，先是看到遮挡乐池的布幔后面有个脑袋的前额在那里漂漂摇摇，然后指挥家立正向后转，前额变成半个后脑勺……然后就是前面说到的魏海敏老师出场，全场观众一片死寂。

拿欣赏交响乐的规矩来对待京剧演员，真是委屈死京剧演员了。那天上半场出场的京剧演员有老生的唐文华、梅派青衣魏海敏，都是台湾京剧界一等一的名角。不知道他们遇到这样的场面，心里奔腾着多少只草泥马？还是他们见惯了这种阵势，早已见怪不怪？这出戏不是新作品，是10余年前的作品，台湾国光剧团演了N多场了，不知道是不是场场如此。

庚爷是京剧票友，那天落座时曾说，他们要是演传统京剧就更好了。程老汉与庚爷不同，京剧戏迷而已，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是京剧，传统的、新编的，都听都看，捡到篮里都是菜。

看《快雪时晴》海报，“京剧”前面加了个“交响乐×”，程老伴就有疑问：“交响乐×”是什么意思呢？程老汉想当然地说，应该就是交响乐伴奏吧。

其实不是，程老汉误会大了。人家台湾的艺术家比50年前北京那位江老师走得更远，江老师只是混搭，人家这是“乱炖”。京剧唱着唱着，经乐队“过门”一下（也许，这里应该用英文表达一下，是Transition一下），暗度陈仓之后，呕买尬，歌剧演员开口唱起歌剧来了，西洋歌剧哦，Opera！

Opera与皮黄，竟然还能唱和声。

怪不得人家海报上用的是乘号“×”而不是当年江老师那样简单的加号“+”。

程老汉严重偏食，对京剧无原则地爱，对Opera完全无感！不过，无感而已，并非反感，所以还是能够安静地听着。

但这出戏毕竟还是京剧，京剧还是占了主导地位。程老汉就想，人家歌剧爱好者，为了听巫白玉玺、蒋启真的歌剧演唱，要忍受那么多的京剧，会不会很受折磨呢？

碰巧在周一晚上上网看了张绍刚主持的《吐槽大会》第三季的第一集，主咖王力宏，女老生王佩瑜也来吐槽。瑜老板讲到王力宏在音乐上做了很多尝试，喜欢在歌曲里加京剧，“我拜托你，好好唱歌行不行？别老乱在歌里加什么京剧元素了。戏就是戏，歌就是歌。不要以为咿咿呀呀的就是京剧了，误导观众。你如果硬是要加的话，找我！我是专业的，我肯定可以给你一些特别有用的建议，就是：不要加！”

混搭好玩，怕的是顺得哥情失嫂意。

艺术形式的纠结，导致了现场观众的纠结：鼓掌还是不鼓掌，That is the question！

后来，欣赏交响乐的矜持，总算被京剧的热闹给打破。

全剧演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候，来了古装士兵对打的戏，锵锵锵锵锵，咚咚咚咚咚，有观众情不自禁拍手，大家都跟着鼓掌。程老汉本不想跟着鼓掌的，觉得这对前面倾情唱念做打的唐文华、魏海敏两位老师不公平，但瞬间就改了主意鼓了掌，憋了很久了。不鼓白不鼓，鼓了也白鼓，白鼓谁不鼓，不鼓白不鼓！

程老汉边鼓掌边对庚爷说，戏都演了三分之一了，大家才发现原来可以鼓掌的。

看到翻筋斗才鼓掌，剧场里的京剧观众怕是不多呢。

曾有一下，程老汉为京剧演员的演唱鼓了掌，没想到完全没有人跟随，就连程老汉邻座的京剧票友庚爷都没跟着鼓掌，吓得程老汉赶紧停下。

纠结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