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适与温州俚语“跟马塍歌”

      温州俚语，把瞋目谩骂分为两种，一曰：“谶”，即诅咒语。二曰：“跟马塍歌”，这句话特指与性相关的詈骂语。关于二之书面字，曾有温州学者认为，是“謴马颓”，并道马颓即雄马的生殖器。但謴字的注解是：顺言、戏弄人。显然，“謴马颓”这书面字辞不达意，不通，不正确。况且，在温州方言里，“謴马颓”(音)还可以后缀个歌字，“謴马颓歌”(音)，两句话意思相同，前者应是后者的省略句。某日，读到叶适的诗：《赵振文在城北厢两月无日不游马塍作歌美之请知振文者同赋》，恍然大悟，原来这俚语的书面字是“跟马塍歌”，俚语出处与叶适这诗有关。而叶适，正如前人所说此儒者乃无半点头巾气，不愧是位个性鲜明的思想家，他的这首诗与林升的直把杭州做卞州诗句异曲同工。

     先说马塍是什么。马塍：1.合欢的别名。2.地名。南宋的临安(杭州)，有东马塍、西马塍。塍字古音读做(téng)，塍、滕、腾、藤四字同根同源同音，现在的杭州方言里，仍旧把马塍路发音为马(téng)路，而不是马(chéng)路。据杭州文史专家考证，南宋时，杭州西湖叫上湖，有一条长长的下湖河与之相连，城北门外的下湖河东面即东马塍，据说这上湖河东有一段傍着城墙，而对岸(今杭州半道红区域)则谓半道红市，半道春红。

    这半道红市有人说卖的是桃花，非也。据南宋末吴自牧的《梦粱录》记载，城南包家山才植有桃花，是都人春游赏花的胜境。而东、西马塍的花圃里，植的是怪松异桧，盆景花卉，每天挑担提蓝进都城售卖。西马塍荒凉，东马塍热闹。《梦粱录》记载：“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妓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其杭之瓦舍，城内外合计有十七处。”这17处瓦舍中，马塍区域占了两处：“北郭税务曰北郭瓦子，又名大通店；米市桥下米市桥瓦子。”这北瓦为城内外最大，有勾栏13座。总之，宋室南渡后，临安东马塍成了瓦市勾栏花柳地。

     言归正传。叶适有个学生叫赵汝铎(约1163--1223后)，字振文，乐清人。他与叶适的关系非常密切，其父、其妻的墓志铭都是叶适所作。1205年前后，赵振文任临安郡(杭州)从事。此时期，叶适写了《赵振文在城北厢两月无日不游马塍作歌美之请知振文者同赋》：

    马塍东西花百里，锦云绣雾参差起。

    长安大车喧广陌，问以马塍云未识。

    酴醿缚篱金沙墙，薜荔楼阁山茶房。

    高花何啻千金直，着价不到宜深藏。

    青鞋翩翩乌鹤袖，严劳引首金蒋後。

    随园摘蕊煎冻酥，小分移床献春酒。

    陈通苗傅昔弄兵，此地寂寞狐狸行。

    圣人有道贲草木，我辈裁花乐太平。

    知君已於苕水住，尽日橹声摇上渚。

    无际沧波蓼自分，有情碧落鸥偏聚。

    追逐风光天漫许，抛掷身世人应怒。

    君不见南宫载宝回，何如赵子穿花去。

    此诗第一句，也有写作马塍东西花十里。从叶适诗句：追逐风光天漫许，抛掷身世人应怒。及赵振文的《和叶水心马塍歌》诗句：主欢对客小举袖，击鼓吹箫满前后。真珠一斛聘国姝，琥珀千杯酌天酒。可知，无论花十里百里，都不是实指马塍花圃的花卉。这花与南宋末周密《武林旧事》卷六·歌馆里：后市街、荐桥，皆群花所聚之地。外此诸处茶肆，...连三茶坊、连二茶坊，及金波桥等两河以至瓦市，各有等差，莫不靓妆迎门，争妍卖笑，朝歌暮弦，摇荡心目。凡初登门...。文中群花所指代的相同。

     临安杭州的下湖河马塍，到上湖河(西湖)，地点正是林升诗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处。叶适写这诗的时间是南宋开禧北伐前夕，他写这诗，或许不单单是说道赵振文，更有借此事批评时政：圣人有道贲草木，我辈裁花乐太平。叶适骨子里的确是个北伐主战派，他的这首诗赵汝谠、刘克庄均有和作。

     叶适这首诗当年传到永嘉(温州)，永嘉诗人群多主战派，许及之、赵师秀、翁卷、徐照等，都曾在诗歌里流露出强烈的北伐出征收复国土的情绪。“跟马塍歌”这俚语应此时期衍生而来，当时，文人们是形容或表达对主和派的愤怒呢，还是一句反智戏语，便不得知了。

                                     (真我如故   2022.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