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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在法国,牵牛花被人们叫做早晨的美女。”晨曦中,他笑靥如花地站在她身后,一边认真看她握笔的姿势,一边抬头眺望着窗外细雨处开得正艳的牵牛花,“你得画出它的神,光有其貌还是不行的。”
“我画得还不像吗?”她撇了撇嘴唇,低着头继续在画纸上浓墨淡染,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早就说了,我根本不是画画的料,你又何必非要为难我?”
“画画可以陶冶一个人的性情。你瞧我,也不是天生画画的料,可现在齐白石先生他们见了我,都说我画的画大有长劲了,若长此以往下去,就算成不了大器,也不至于让人见了就笑话的。”
“可我笨嘛!《武家坡》,师傅教我唱了那么久,我还是唱不好,画就更不用说了。”
“谁说你笨了?”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呵呵笑着说,“师傅可没说你笨,只是说你不用心罢了。你倒说说,那会子,你都把心思用哪去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没正经的?”她回过头,含怒带羞地笑望着他,娇嗔着说,“再说我就不画了!”
“怎么能不画了?”他仍然满脸挂着笑意,“瞧,你已经画出牵牛花的形来了,可还得画出它的神来,才是真正的好画。”
“我都说了,我学不来的。”
“古人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用心人。我看你还是没把心思都用在学画上,要不铁杵也早就磨成针了。”他边说边伸过手来,手把着手地教她继续画下去,“瞧,这片叶子这么勾勒一笔,神不就出来了吗?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管它是不是这个理呢,她可不想成为什么画家,这辈子,做好他梅畹华的妻才是她最大的职责,只要他高兴,她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所以尽管明知自己不是学画的料,还是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一笔一划地画着描着。他高兴,她便高兴。是的,只有浸在他温润的眸光里,她才会由衷的欣喜,才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是多么的有意义,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会让她放下画笔呢?为他,她不会放下画笔,尽管画不好,她也要坐在他面前,一张一张地画,哪怕永远画不好牵牛花,她也要把自己那颗赤诚的心,毫无保留地画在那一张张白皙的或是泛黄了的纸笺上。
凝眸处,窗外的牵牛花,淡淡的紫,嵌着忧伤的白,惹人的红,镶着动人的银,在静默中拥抱着属于它们的季节,没有妩媚的妖娆,没有残弱的楚楚可怜,没有傲人的芬芳,于她心底,却有着特别的意义。她知道,那是他最爱的花,每年牵牛花开的季节,他都会请来齐白石、齐如山等人来家里赏花作画,除了互相观摩、交换新品种以外,还时常举行汇展,并约上几位不养花的朋友来充当评判员。
那时候,大家送来的花,都是混在一起随便乱摆的,谁也搞不清哪一盆花的主人是谁,倒有点像考试密封卷子,凭着文章定甲乙,有两次那些充当评判员的朋友,指出了几盆被认为是最优等的花,没想到却都是他培育出的品种,从那后,他对牵牛花的热爱,便达到了如痴如狂的境界。因为他喜欢,所以她也喜欢,每当看到清晨的露珠染湿它的娇容,羞怯地藏起所有暧昧之际,她总是浸在他的柔情蜜意里心旷神怡着,甚至幻想自己也能变作那样一朵花,变作他从日本演出回来后精心培育出的花大如掌、浅绀色中带有金红的新品种“彩鸾笑”,然后,每一天都摇曳在他温暖的眸子里,于他心底,绽放爱情的芬芳。
“慢慢画,一定能画好的。”他仍附在她耳畔低声呢喃着,一泓挚热的目光却又顺着她握着的湖笔,缓缓移至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咱们儿子要是知道他有个会画画的母亲,一定笑得合不拢嘴的。”
“还不是被你逼的?”她偏着脑袋望着他娇嗔着说,脸上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幸福感。是的,她就要做母亲了,这是她嫁到梅家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最最令她欣喜最最令她激动的事了。轻轻,放下湖笔,不无兴奋地拉了他的手,抚了抚隆起的腹部,满眼里都闪着幸福的光,却偏要装作恼了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儿呢?是女儿你便不喜欢了吗?”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他欢天喜地地向她保证说。
“可是……奶奶和伯母她们,还有明华姐,她们都等着我给梅家延续香火呢。若是这头一胎是个女儿,只怕……”想起自己之所以嫁到梅家来,便是为了要给梅家传宗接代,心里不觉黯然,“要真是个女儿,大家一定会很失望的。”
“是女儿有什么不好的?”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坚定的眼神安慰她说,“咱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更多的孩子,怎见得永远生不出儿子来呢?”
“要是永远呢?”想起失去两个孩子的王明华,她不禁替那个可怜的女人暗自难过起来,若不是王明华冒冒然做了绝育手术,她又怎会被吹吹打打地迎进梅家大宅,做了与王明华分庭抗礼的他的另一个妻?
“不会的。”
“要是会呢?”她瞪大眼睛望着他,“你会不会为了梅家的香火,再娶一个女人回来?”
“芝芳……”
她知道,他无法回答这样残酷的问题。然,即使他为延续香火再娶进另一个女人,她也不会怪他,因为那是她的命,就像明华姐一样,在无情的现实面前,她们能做到的,也只是向现实低头罢了。
节选自吴俣阳《梅兰芳华 千千阙歌》修订版 第3季《秋水伊人 福芝芳》第5章《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