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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他的眼前总是翻飞着她青春的影子。折一段秦风汉韵的磅礴端庄,唱一篇古乐府的妩媚凋零,她的柔情,如画般在他指尖缓缓流过。记得那是一个牡丹花开,风吹柳絮绿小径的季节,她身挂紫色铃铛在他面前悠然走过,虔诚地匍匐跪拜于开元寺大佛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只是那一瞥,便成就了他和她前世今生的相依相偎。再回首,笔墨纸砚上的牵挂,一段佳话,一个故事,都在四十七岁的他的眼底,淋漓成生生世世的期盼。
管儿。与她离别已经太久太久,犹记那年细雨打湿琉璃凉亭,在洛阳仁风坊李建宅中乍然相别,弹指一挥,到如今却已过去了整整三十个年头。那年的管儿不愿连累于他,再次不辞而别,数年间杳无踪迹,直到十五年后,他以监察御史分司东台的身份前往洛阳任职,办完妻子韦丛的丧事后,才又在李著作宅中,意外邂逅了已经成为洛阳第一琵琶歌女的她。
那夜,暗香浮动,流水溯影,月下琵琶咽雨,繁花铺满小径,她悦耳的歌声,顿时羞了亭外百花涌笑青衣拉扯的喧哗,一帘幽梦只乱了他的心上眠。相思不解情寄,又是一年伤感凄婉,剪不断,理还乱。他痴痴缠缠,望着鬓发斑白的她,唯愿爱意在花间盈一曲小弦轻拨,乱了江心明月,没了天上行舟,只与她素颜神遇,吹拂起春的惊蛰,却又害怕酒意难消,让她一人流浪在没有他的世界里,空错过春的花红,残了秋的相思叶。然,蓦然回首,她却早已在那灯火阑珊处,高楼望尽,流连徜徉,任莹莹泪光再次湿了他的心房。
心事相逢醉风中,春月话语微凄凉,泪眼相看终无言。他知道,他等不起,更爱不起,也明白,与她终是蝴蝶难渡沧海。或许,这一生只有化为尘土,才能共她在风中,融合今生今世的夙愿,粉饰黄梁一梦的美丽。南贬的日子,来不及与她天津桥畔话别离,却只能在江陵对着波涛起伏的汉江,幻想着她轻倩的身影,为她写下千古绝响《琵琶歌》,希望终有一天能与她再度重逢。只是,这份等待又是一个十五年,曾经的难舍难分,都已化为镜湖畔的一沟落花,在他心头悠悠缠绵起无尽的凄婉。
捧着白居易刚从苏州寄来的和诗,他又将管儿深深忆起。三十年了,当年那个青春娇俏的管儿又会变作什么模样?只记得十五年前,在洛阳最后一次聚首,她已是白发丛生,莫非今时今日的她,也变得和他一样衰老不堪入目了吗?他摇头叹息,爱情在他眼里就像一盘棋,一杯苦酒,一场春梦,虽然这东西奇妙得不可捉摸,但是一旦投入便无法自拔,只有迷恋红尘的人,才能品啜出其间深藏的内涵,也才能懂得他对管儿那份至死不渝的情,而这世上,真正能够懂他的也就只有那个活到老风流到老的白居易了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活到四十七岁,他总算活明白过来了,只是不知,远在苏州逍遥快活的乐天兄是否也活明白了。听说他新近又纳了小玉、阿软两个姬妾,不知又该将樊素和小蛮那样的旧人往何处摆?还有湘灵,那个令他心碎的女人,不知又流落向何方,为什么有情人终是不能成其眷属?
白居易啊白居易,你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只可惜了为你矢志终身不嫁的湘灵,此时此刻,倚红偎翠,沉醉于温柔乡中的你,又怎会将那沦落天涯的旧人想起?他低低地叹息,或许乐天兄只是想麻醉自己,就像自己一样,每当想起管儿和莺莺,他就举杯消愁,杯杯盏盏,醉里寻芳,却又更添新愁,舞冷越宫烟花残。然,乐天兄真的能在花红柳绿的莺莺燕燕中,抛却内心纠结的愁肠吗?
平淡如水的日子在百无聊赖中一天天逝去,转眼间便又到了宝历二年。这年二月,白居易外出时意外落马受伤,五月末又因为肺病请了百日长假,产生了不如归去的念头,到了秋天更不幸染上了眼病,无法处理郡务,本来就有去意的他便上书朝廷,请求离职回归故里洛阳。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修订版 第10本《落辉 元稹》第1折《别鹤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