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你还放不下周季崇吗?”裴淑踏着她哀怨的歌声缓缓而来,任雨水打湿她乌亮的鬓发,目无表情地盯着这个令她又怜又嫉的红颜歌女。
“夫人……”
“你忘了当初进府时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吗?”
“妾身不敢忘。”她含着热泪,不敢望向裴淑冷漠的目光,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裴淑轻轻叹息着,“只有侍候好了大人,你才会有一条好的出路。做人要知恩图报,若不是大人,你现在还是一个流落红尘的戏子,若是你还存了非份之念,第一个饶不了你的就是我。”
“不,妾身不敢。”
“不敢就好。”裴淑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日渐憔悴的容颜,“你哭什么?这副憔悴的样子还怎么侍候大人?大人正因为李谏议的弃世伤怀,这个时候要是让他看到你这副模样,岂不是雪上加霜?”
“妾身……”
“好了,赶紧梳洗打扮一番,好好侍候大人去。小姐的婚事已从春天拖到了秋天,再也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你要劝大人节哀顺便,高高兴兴、风风光光地把小姐嫁出去,明白吗?”
她点点头,立即转身进屋,描眉施粉,袅袅娜娜地闪进元稹的书房。看他枯坐案下凝神思虑的模样,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到底,她对这个男人有着怎样的感情?她却是越来越糊涂了。难道自己当初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只是想要一份木讷的周季崇无法给予她的温情吗?周季崇虽然事事以伯兄为尊,从来不敢忤逆伯兄半句,让她受尽委屈,可他毕竟还是深深爱着自己的啊!他只是不擅将自己内心的情感表露出来而已,可自己却因此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背叛了他们曾经的花前月下,背叛了他们长相厮守的诺言,这到底又是谁的错呢?
“你来了?”他抬头望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掰弄着手指,发出深重的叹息声。
才一年的工夫,他一下子便苍老了许多。她轻轻踱到他身边,替他捧上一杯热茶,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白大人来信了。”他伸手指着摆在案头的信笺,忽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问,“你会《霓裳羽衣曲》吗?”
她摇摇头:“妾身不会。”
“白大人兴致所至,要我帮他整理《霓裳羽衣曲》的舞谱。可惜真正的舞谱早在天宝年间就遗散了,可这老家伙,老都老了,居然还有这样的雅兴!”
“白大人是人老心不老。”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到他身后,一边替他捶着背,一边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着说,“小姐这些日子整天愁容满面,依妾身之见,她的婚事恐怕再也拖不得了。”
“急什么?”他伸手捏着她的手背,“保子还小,晚个一年半载的有什么关系?等我替白大人整理完曲谱再办不迟。”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你真以为我老了啊?”他浅浅淡淡地笑,“《霓裳羽衣曲》的舞谱我自幼就稔熟于胸,白大人这回算是找对人了。”
“大人会这个?”
“岂止是会?我年轻那会,曾经听过无数遍,就是自己也能即兴弹上一段。”他的思绪陡然回到从前,管儿和莺莺的面容刹那映入眼帘,禁不住又是好一番伤感,“你没听说过我年轻时的故事?”
她摇摇头:“妾身愿闻其详。”
“我年轻时曾经深爱过两个姑娘,那会她们也和你一样青春美貌,她们一个会弹琵琶,一个会弹古琴,尤为难得的是,她们都擅长弹奏《霓裳羽衣曲》,所以我便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是……”
“大人是想她们了?”
“罢了,不提她们了”,他轻轻叹息着,“你赶紧替我研墨,我好把曲谱默写出来寄给白大人,也才能腾出精力把保子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啊!”
“妾身遵命!”她替他研墨,替她铺开宣纸,望着他苍白的鬓发,心里想到的却是远在他乡的周季崇。又是一年秋雨凉,思念乱了眉睫,衣裳薄凉,娇指纤弱,欲卷珠帘却是恨意绵长,这漫天的飞雨,又染重了谁人心底被翻疼的寒潮?他瘦弱的身影早已离开越州,独留她痴守在镜湖边,日夜遥望,却是无缘再见温颜。想他,念他,唱不尽情歌衣带消瘦,到最后却瘦了她一个人的思念,于是,唯有守着忧伤,夜夜孤酒望月明,终是再也无法画出一次明月青山的相遇,纵使有他微笑梦里相伴,也暖融不了她夜空里的哑暗。
她的心疼,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只是不动声色,想尽办法,要替她驱赶尽泪痕流湿枕边残留的寒,却终是有心无力,只能在她期盼的目光中迎来送走一个又一个日升月落,将满腔的失意谱进新补的《霓裳羽衣曲》中。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修订版 第9本《红颜 商玲珑&刘采春》第4折《望夫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