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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副使窦巩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书房的时候,他浑然没有察觉。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仿佛血管里流着的是千年不暖的雪水,整个身子冰到了极点,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一曲悲恸的《和乐天示杨琼》唱完,窦巩也早听得老泪纵横、不能自已,轻轻踱到他面前,发出一阵深重的叹息,这才将深陷悲痛之中的他惊起。
“大人……”
“友封兄……”
窦巩望着他关切地说:“要不我派人去苏州把杨琼接过来小住一阵?”
他摇摇头:“接她来做什么?徒生伤感罢了!”
“那……”
“我是在替公垂兄难过,还有先帝穆宗……”他潸然泪下地望着窦孔,“他们一个个地离我而去,现在就连乐天兄他也……”
“白大人只不过是返回京师任职,大人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
“是啊,乐天兄返京,我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怎么却难过起来了?”他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看来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
“大人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说什么老不老的?”窦巩看着他伤心难过的样子,心里也泛起阵阵酸楚,忽地想起近来一个从淮甸南下的戏班在越州很是轰动,于是心生一计,立即拉着元稹火急火燎地往外走去。
“友封兄,你这是……”
“走,看参军戏去!”窦巩二话不说,径直拽着他出了院门。
他就这样被窦巩拽到了那个因表演参军戏而在越州红极一时的伶人刘采春面前。那晚,刘采春和丈夫周季崇以及夫兄周季南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表演着保留节目“参军戏”,他却紧紧挨着窦巩坐在台下,神情黯然,丝毫没有因为身旁观戏人的阵阵笑语以及此起彼伏的掌声,而对台上全神贯注的她投去关注的目光。他只是一味地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对台上台下的所有温馨欢娱都置若罔闻,直到窦巩悄悄用胳膊捣了捣他,告诉他那个在台上扮演苍鹘戏弄参军的人是个女子时,他才在万分的讶异中朝她投去震惊的一瞥。
那是个女人?他疑惑的目光在梳着“苍鹘”的刘采春和周季崇扮演的戴着幞头、穿着绿衣服的参军之间来回穿梭,虽然她穿着男人的衣裳,一副男人的装扮,但仍掩饰不住深藏在角色之下的国色天香。她真是个女人?他摇着头,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在台上把滑稽角色表演得游刃有余的伶人竟会是位红颜。对于参军戏,他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种在唐代盛行的滑稽戏,演员历来都是男人,怎么到了越州就会变成女人了呢?
“不信?”窦巩轻轻瞟着他,“马上就要开唱了,不信你听。”
开唱?这还要唱上了?将信将疑间,那扮演苍鹘的伶人果然轻启朱唇,唱出一曲婉转醉人的小调来。歌声响遏行云,余音绕梁不绝,他一下子便惊得呆了,伸出手指着她的方向低声问着窦巩:“她,她真是个女人?”
窦巩点点头:“要不是个女人,参军戏到了越州怎么会火到这种程度?”边说边瞟着四周叫好声震天的观众,“历来都只有男人才会出来演戏,但自从有了女人的加入,参军戏便多了一丝柔媚,再加上她心思细敏,在演出过程中不断创新,又在原先过于平庸的表演中加入了歌舞元素,大家都觉得新鲜好玩,所以才引得老百姓争先恐后地前来观戏,不过,他们这个班子如今在越州能火到万人空巷的地步,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于她那副夜莺般的好嗓子。”
元稹一边听着窦巩的介绍,一边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她的表演,看到精彩处不禁由衷赞叹道:“长安教坊司的那些伶人比起她来也不过尔尔,她要不去宫里演出才是真的可惜。”
“进宫又哪里比得上现在这样自由?”窦巩叹口气说,“大人你看,他们一家三口风里来雨里去,今天到这里,明天到那里,纵使天涯海角,也是一家人守在一起,岂不比那些困守教坊司的伶人强了许多?”
“这么说来,她倒比你我还要潇洒自在。”元稹忽地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他们是一家人?”
窦巩点点头:“是,他们是从淮甸来的一家人。那个在台后拉琴的是班主,叫周季南,演参军的是他的弟弟周季崇,那个演苍鹘又会唱歌的女子便是周季崇的妻子。听说他们从淮甸南下途经扬州表演时,也引得全城的老百姓趋之若鹜。”
“她成亲了?”元稹的眉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感,但还是被窦巩悄悄看在了眼里。
“要不明天我让他们到衙门里单独替大人演一场踏摇娘?”
“踏摇娘?她还会唱踏摇娘?”
“她会的可不止这些。”窦巩淡淡笑着,“就这么说定了,等散场后,我去找他们的班主谈谈。”
“这……”他显得局促不安起来,目光却定定落在她绯红的面庞上,“还是不要惊动他们的好。”
“大人放心好了,我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贴贴的。”窦巩已然看出他对她的好感,为排遣他内心的孤寂之感,他决定把她引进他的生活,让她来抚慰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而这一切现在还不能向他言明。
“她叫什么?”
“刘采春。”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修订版 第9本《红颜 商玲珑&刘采春》第3折《踏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