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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她没有如管儿般青涩可人的娇俏,没有如莺莺般倾国倾城的绝世姿容,没有如韦丛般的气质如兰,没有如安仙嫔般的冷艳袅娜,却又比她们多了一丝妩媚清纯、温婉恬淡。她叫裴淑,字柔之,河东闻喜人,是前涪州刺史裴郧之女,正随父母寓居兴元。那天她跟着父母到郑府参加宴会,在席间无意碰上了忧郁惆怅的他,只一个浅淡的眼神,她便被他绝望的目光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尾随着他穿过回廊走向落英缤纷的花园池畔。
他就是那个名震朝野的大诗人大情圣元微之吗?裴淑仰起头,怔怔盯着他孤独而略显佝偻的背影,像一只娉婷的蝴蝶穿梭于花树之下,一直尾随着他向湖心岛上的亭子走去。听说他很招女人喜欢,京师里的女人都以与之相识为幸,可为什么他的眉间却藏着些许悲伤和忧郁呢?裴淑噘起嘴暗自纳闷着,他却突然回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瞪着她,四目相对,顿时吓得她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冷不防绊在一棵枯树桩上,整个身子瞬即往后倾去。
“小心!”元稹三步并做两步,飞快地跑到她身边,伸过手迅速将她扶起,不无爱怜地盯着她问,“伤着了没有?”
“没,没有。”她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扶住腰身,脸上陡地腾起一片红云,只瞥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嗫嚅着嘴唇低声道谢说,“多谢元大人。”
“没受伤就好。”元稹瞥见她潮红的面庞,连忙缩回扶着她腰肢的手,“刚才一时情急,元某多有唐突,还望小姐海涵。”
她轻轻抬起头,望着他莞尔一笑,迅即转过身,拔开腿就跑了开去。可这一笑,却在他心里却绽开了春天般温暖的阳光,暖暖地挥洒在他凄寒的心尖,就连那一地的落英,也在他眼里逐渐明媚多彩起来。
冬天来了。是的,季节的冬天来了,可在她流光溢彩的眸子里,他却找到了久违的春天。窗外的梅花肆意绽放,萌动的香味侵润在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生机勃勃于每一粒微尘之中。屋脊上的冰凌剔透着夺目的晶莹水露,滴落在早已湿润的路上;透彻的蓝天下,几只灵动的雀儿,上下翻飞着在他檐前掠过,他闲坐案下,倾耳聆听一缕轻风,涅槃在轮回的红尘,感受着沁人心脾的温暖,满心系念的都是清纯妩媚的她。风吹得很近,吹得很暖,鲜红的热烈荡涤了凄寒的阴霾,任她温婉的容颜轻轻走进他骚动的心里,一股柔绵的流动便在他周身四溢开来。
她终于走近他的世界,有意或是无意。热爱吟诗作赋的她很快成为他志同道合的文友,为将他心底的忧伤驱散,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精灵古怪的办法,总是前往严茅讲些神奇古怪的幽默故事给他听,一边讲一边抬头偷偷观察他的神色,生怕哪一段讲得不好又勾起他对悲伤往事的回忆。
与她相处的分分秒秒里,不尽的话题充斥着没完没了的欢声笑语,每一次日落黄昏,送她离去之际,他都要站在廊下轻叹飞逝的时光不能将美妙的瞬间定格成无止境的永恒。望着她略带羞涩的面庞,他想他是爱上了她讲的故事,或许是爱上了她讲故事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每一个俏皮可爱的动作,和每一个温婉恬淡的眼神。在她绘声绘色的讲述中,他总是哈哈笑个没完,每一个故事都令他春意盎然,可在她离去之后,却又不得不枕着那些欢喜的故事进入忧伤的梦境,究竟,该怎样才能将这满目春光尽收眼底,才能将她如春风拂面的笑靥长长久久地留驻心间?
她终归是个没出阁的官宦小姐,这样的厮守自然会引起世俗中人的侧目。于是,她不再到他的严茅给他讲故事,他也不再出没于有她出席的宴会。可是,每当想起她来,他便会觉得天愈发湛蓝,水愈发清灵,花愈发惊艳,就连百鸟也会适时停歇在窗外柳树的枝头欢唱个不停。难道自己又爱上了?他轻轻扣问着自己,却于忐忑中感觉到了语无伦次的激动。看来,他是真的爱上了那个青春活泼的女子,可她还不满二十岁,而他却已经三十有七,她的父母又怎会忍心将这颗掌上明珠下嫁给他一个没有前途没有地位又疾病缠身的谪官?
唉,他站在窗下深深叹息。国色天香的她,嫁了他岂不是一朵鲜花落在了牛粪上?聆听一缕轻风,他只能将那段刚刚萌芽的情深深埋葬,强逼自己不再将它掘起。一切都是为了她好,离开他,她会找到更好的归宿,可她会不会知道,正是有了曾经刻骨铭心的凛冽,才使他懂得什么叫做珍惜?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天长地久、朝朝暮暮,如果不能给她幸福,放弃她才是对她真正的珍惜,只要曾经爱过,尽管将来她会淡出他的世界,永永远远地离己而去,但他们毕竟还有着一段相忘于江湖的擦肩,而这擦肩对他来说,足矣。
柔之。他轻轻唤她的名,站在季节的路口,于昏黄的烛火下将她妩媚的容颜忆了又忆,为斩断一回胶着的凌乱而执笔,为告别一次寂灭的凛然而抒怀。纷扬的落雪沐过他忧郁的眉头,那里藏着他故作深沉的执意,更有着她温婉气息的残留,他斜倚案前,低眉颔首,向那逝去的柔情庄重告别,从此,有关她的所有情深意重,都会成为他记忆中的留恋,不再在他心中缱绻。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修订版 第8本 《浮沉 裴淑》第1折《君恨我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