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他不知道。他摇摇头,思绪纷飞到那灯红酒绿的烟柳灞桥下。那里还有一个人在长长久久地等他,盼他,念他,恋他,那便是侍候醉酒的他写下《和李校书新题乐府诗十二首》的烟花女子秋娘。秋娘的情他不是不懂,可他不能。他已经辜负了管儿,辜负了莺莺,辜负了蕙丛,再也不能辜负秋娘了。他依稀记得秋娘每次看他时眉间深藏的忧伤,离开长安的前夕,她说她要跟他一起来江陵的,可他选择了缄默,选择了不辞而别,因他不想看她为他而伤的眉眼。她跟在他身后一直追了很远很远,可他还是狠下心来将她甩在了身后。他不是不爱,而是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爱,更没有资格去爱,或许,将她留在吕炅和李绅身边,才能让她把握住今生的幸福,既如此,又何必要把她拴在身边与他一起分享这无尽的痛楚?
想着秋娘顾盼生辉的容颜,他坐在月夜的尾翼里深深地惆,深深地怅。江南雨,清夜满西楼,那个在花红中蹁跹起舞的身影,是否已被岁月束缚,不能再舞?潇湘月,风露入夜寒,那个在灯影里悠然吹奏的男子,是否已被时间禁锢,不能再奏?
雨过月华生,冷彻鸳鸯浦。时间的洪潮冲散了曾经的记忆,那在水一方的佳人,她声声悲戚的呼唤,已在他冰凉的眸中婉转成阵阵哀鸣,却依旧唤不回静守一江孤水的鳏夫。他不是属于她的,她也从来不曾从属于他。他浅浅地叹,现在,唯有他才明白,他和她之间相隔的,已是一条茫茫的银河。光阴风化了她的痴等,他和她终究站成了河的两岸,从此,永远只能对视,却无相思语。
因为韦丛,因为秋稂,因为莺莺,初来乍到的元稹,无日不深深陷于情感的泥淖中不能自拔。他的悲痛和忧郁很快引起了顶头上司,荆南节度使兼江陵尹的赵宗儒的注意。赵宗儒对其在左拾遗和监察御史任上直谏的品行和嫉恶如仇的作为早有耳闻,对他的为人深感钦佩,所以特地关照户曹参军李景俭,要他帮助照应元稹在江陵的生活起居。李景俭是唐玄宗李隆基兄长让皇李宪的曾孙,也是元稹在长安、洛阳生活时结交的挚友,韦丛之父韦夏卿任东都留守时,就辟其为从事,韦夏卿的门生窦群为御史中丞时,又引其为监察御史,后来窦群以罪左迁,李景俭也坐贬江陵。在洛阳时,元稹就与李景俭过从甚密,后来在长安,两人都因同情并大力支持刘禹锡、柳宗元等人发起的“永贞革新”,所以更成为志同道合的挚友。无独有偶,此时元稹的制科同年崔诏也身在江陵,三月的时候,因房式事件,从洛阳返回长安的元稹曾与崔诏在陕府见过面,没想到仅仅时隔一月有余,两人居然再次相逢,他乡遇故知,不由得他不心花怒放。
尽管心生悲愤,但在李景俭和崔诏这两个故交无微不至的关怀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元稹波动的情绪开始慢慢平缓下来。在李景俭的引荐下,元稹还结识了赵宗儒幕下的杜元颖、许康佐、王文仲、王众仲、张季友等幕僚名仕。大家早就听说了元稹在东川以及东都的所作所为,为他敢作敢为的言行而深受鼓舞,更为他遭到的贬斥而愤愤不平。众文士早就读过他的《莺莺传》及《行宫》《上阳白发人》等一大批脍炙人口的诗歌,也都非常仰慕他的文才诗名,所以对新来的他并不陌生,初见之下都有似曾相识之感,终日与他诗歌酬唱,给他悲怆的心灵注入一丝明媚的阳光。
为尽快抚平他内心的伤痛,六月十四日,李景俭与张季友等人邀他乘月泛舟,穷竟一夕,并招来乐伎杨琼陪宴。那年的杨琼正是十六七岁的如花年岁,青春貌美,体态袅娜,是江陵城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因家贫,不得已落籍为伎,但生性孤傲,不肯轻易俯就,只卖唱不卖身,所以李景俭有心作伐,嘱咐杨琼仔细侍候元稹,但元稹心系去世还不到一年的妻子韦丛,根本无心花月,面对娇小可爱的杨琼,也只是徙生忧伤罢了。
“大人,您不喜欢我吗?”一曲唱罢,杨琼瞪大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轻轻望着元稹问,丝毫不避讳旁人惊异的目光。
“喜欢!我们的小杨琼可是江陵城万里挑一的美人,元大人怎么会不喜欢你?”李景俭抬起头望着杨琼呵呵笑着,悄悄用胳膊肘捣了捣望着江面愣神的元稹,轻轻附着他的耳朵说,“微之,杨琼问你话呢。”
“啊?”元稹还过神来,回头轻轻盯一眼杨琼,冰冷的面庞陡地腾起一片红云。
“元士曹,琼姑娘问你话呢。”张季友不无打趣地瞟着他,又瞟了瞟一脸孤傲的杨琼,心想怠慢了这妮子,她那清高劲一上来,只怕这顿酒又喝不好了。
“喜欢,当然喜欢。”元稹不无应付地说。
“元大人怕不是在敷衍奴家吧?”杨琼盯着他浅浅一笑,回头望着远处烟波四起的江面,忽地在鼻子里冷哼一声,带着嘲讽的口吻说,“怪不得元大人没心思听奴家唱曲呢,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众人顺着杨琼的目光望过去,朦胧的月色下,但见一叶小舟轻轻漂浮在不远处的江面上。一个身着浅淡衣裳的民家女子正蹲在船尾不停地洗濯着什么。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修订版 第7本《鸾和 安仙嫔&杨琼》第1折《江月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