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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远去的帆影,终于把世间原本的平和与宁静,还给了灯火阑珊处的曲江。星星冲破雾霭,在微微刮起的冷风中,眨着与世无争的眼睛,向天空复述着,那些掉落在池中的往事碎片,仿佛只要不停地说,失去的一切便会回归最初的起点。
梦如同天堂般遥远,也似远处的渔火般温馨,心里的人儿仍住在并不遥远的远方,只是一直无缘再与她相见,然,满腹的相思,却依然会为她,闪烁在无数个静谧的深夜。
屹立在夜色苍茫中的曲江畔,白衣白裳的元稹澄澈的眸中渐渐有了点点珠光。莺莺嫁人了,管儿失其所在,身边的亲人也一个接一个地离己而去,心中纵有万千诗句,也只能写出雷同的字词,不能替他分担点滴忧愁,平平仄仄,起起伏伏,竟有千篇一律之憾。
远处,庙宇里的木鱼声,一声声拨弄着尘世的因与果,元稹的心,仿佛被匕首刺进肌肤般,疼痛难忍。大姐早在贞元二十年秋,便在时为夏阳县令的姐夫陆翰的官邸,与世长辞了,那时的他正在校书郎任上,甚至都没来得及去送大姐最后一程;岳父大人走了,就在他和白居易客居华阳观,准备应制举试的元和元年,韦夏卿于正月十二日病逝于洛阳履信坊宅中;母亲郑氏也走了,走在他初登左拾遗之位,旋即便因直言得罪权相杜佑,而被贬至洛阳任河南尉的途中。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平,为什么要让他一再面对这痛彻骨髓的生死离别?
“元相公,更深露重,还是进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秋娘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后转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披风,踮着脚尖替他披上,微微蹙着眉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秋娘……”元稹感激地望一眼体态袅娜的秋娘,“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元相公……”秋娘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却强作镇定地望着他,劝慰着说,“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元相公才高八斗,又生就一副讨人喜欢的好皮囊,若说相公没用,便是天下也找不出一个有用的人来。”
“那你说,我除了会吟诗作赋还会什么?”他瞪大眼睛觑着秋娘,“除了喝酒,我什么也不会,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梦得兄、致用兄和子厚兄被贬出朝堂,连替他们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本以为考中制举,会广开言路,谁曾想左拾遗的官当了没几个月,就因为得罪权贵被贬至洛阳,还连累得老母亲跟着担惊受怕,不得善终,你说,我这不是没用又是什么?”
“元相公!”秋娘掏出丝帕,替他拭去眼角的泪花,哽咽着说,“无官一身轻,现在这样不也很好吗?”
“很好?”他苦苦笑着,“你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连喝酒的钱,都是拿内子陪嫁过来的金钗所换,身为人夫,非但不能替她遮风挡雨,反而还连累她跟着我受苦,我……”
“夫人是不会怪你的。”
“我怪我自己!”元稹悲痛欲绝地说,“我就是个没用的人!我一无是处,我什么都不是!”
“在秋娘眼里,元相公永远都是这世上最最有用的好人。”秋娘怔怔盯着他,忽地想起初相识时,鸨妈逼她接一个比自己祖父还要年长的客人,她死活不肯,要不是他和吕二相公掏光身上所有的钱物,包她唱了一夜清曲,助她逃脱噩运,她恐怕早就不在这人世上了,不禁叹口气说,“秋娘自幼无父无母,流落到长安城卖笑为生,受尽权贵的欺凌,只有相公从没把妾身当成一个卑贱的女子看待,也从没轻薄于妾身,如今这个世道像相公这么好的君子,又该到哪里去寻?”
“你真这么看我?”
秋娘点点头:“相公是妾身心里屈指可数的大好人,这灯红酒绿的世界,谁不是逢场作戏,酒过三巡,又有几个男人真正关心过妾身?除了相公和李相公、吕二相公之外,从来都没人把秋娘真正当人看过一回。”
“公垂兄有一阵没来过了吧?”
“李相公最近好像病了。”
“病了?”
“妾身也只是听说。不过上回他来,还落了一卷诗书在我这里,元相公要是得空,就替我把诗卷拿去还了他吧。”
“诗卷?”元稹跟着秋娘走进屋子,倚在窗下的案边,一边喝着秋娘刚刚烫过的酒,一边歪着脑袋认真捧阅着李绅落下的诗卷。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修订版 第5本 《艳遇 薛涛&秋娘》第1折《上阳白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