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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乍可为天上牵牛织女星,不愿为庭前红槿枝。
七月七日一相见,相见故心终不移。
那能朝开暮飞去,一任东西南北吹!
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
对面且如此,背面当何如?
春风撩乱伯劳语,况是此时抛去时。
握手苦相问,竟不言后期。
君情既决绝,妾意亦参差。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
噫春冰之将泮,何予怀之独结?
有美一人,于焉旷绝。
一日不见,比一日于三年,况三年之旷别!
水得风兮小而已波,笋在苞兮高不见节。
矧桃李之当春,竞众人而攀折!
我自顾悠悠而若云,又安能保君白皑皑之如雪!
感破镜之分明,睹泪痕之馀血。
幸他人之既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之终不我夺!
已焉哉,织女别黄姑,一年一度暂相见,彼此隔河何事无?
夜夜相抱眠,幽怀尚沉结。
那堪一年事,长遣一宵说。
但感久相思,何暇暂相悦!
虹桥薄夜成,龙驾侵晨列。
生憎野鹤性迟回,死恨天鸡识时节。曙色渐曈曈,华星欲明灭。
一去又一年,一年何可时彻?
有此迢递期,不如死生别。
天公可是妒相怜,何不便教相决绝?
——《古决绝词三首》
铺开墨砚,很想在花色浅浅淡淡的诗笺上,用心,再次书写下她婉转的莺歌燕语,叵耐,轻轻一个转身,花红柳绿的时节已悄然遁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言的惆怅,执着在月色深处,缓缓掀开了中秋的序言。
他斜着身子偎在案边,沿着盛夏遗落的荷香,握笔慢删旧词,把空灵飘逸的文字,在纸笺上,一一梳理成柳色青青的模样,再回首,却是只余泪眼模糊。相思的字句,总是忍不住从亘古的云端飘来,泊在心的渡口,然,放眼望去,却是满目芳草萋萋,并无渡他与之相会的兰舫轻舟,所以,只能惆怅着伸出寂寞的手,攥紧一缕七月的微风,端坐在纸墨笔砚上,任缠绵的思绪,继续追溯她缥缈的身影,在念慕中远游。
把思念的波涛,翻作心底熟稔的名字,任一艘愁肠百结的文字舟舸,载着离殇,划过西出阳关的古道黄沙,穿越古乐府旖旎曼妙的歌声,期待于晨钟暮鼓中,再次与她隔岸相望,却仍是追逐不来,雾蔼中那一袭白衣白裳的背影。她终是渐行渐远,衣袂飘飘,风过却不留痕,自此后,窗外的夕照里,只铺染起一抹伤心的色彩,日复一日,在柳丝轻垂的岸边起起落落,从此,不再烟消云散。
一直想叩问她的消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当月光冷透被衾之际,他抱着四溢的墨香,以一笺忧郁的心思,四处打听,却还是无法洞悉她今朝的任何喜怒哀乐。即便洞悉了又能如何?母命难违,他真的可以冲破禁锢他们的樊篱,如愿以偿地娶她为妻吗?
念她,只想让落在纸笺上的长长短短的孤寂,迅速化作轻风一缕,伴他走出一阕又一阕破绽百出的字句,去她二月春风似剪刀的窗下嘘寒问暖。然而,真相却是,他如履薄冰地,穿过六月里嫣然盛开的莲花,只是为了,偏执而虔诚地,投入一场无可救药的长相思,并乐得在其中作茧自缚,以自欺欺人的方式麻醉自己。
遥看季节更迭,到最后的最后,才知道,原来她给他的,终不过只是一场花开的季节。如今,于他,于她,思念,终究还是隔了天之涯、海之角的距离,而那只被她欢喜着放飞的风筝,早已忘了天有多高,即便飞得出这重重云霭,却还是飞不出一句无心的地老天荒。莫再问,到底谁会成为谁的劫数,莫再想,到底谁是谁心底的真爱,因为爱总是与劫数相关,他无法分辨得清,他和她,究竟是谁欠谁更多,谁爱谁更多。
独坐西窗的剪影里,他拨开锈迹斑斑的心扉,用语焉不详的字句,继续抒写着昔日未尽的心绪。一横一竖,一撇一捺,过去总总无法补救的夙愿,到最后,都和着眉梢流转的不悔心事,在笔墨下恣意穿梭,被生生挂在了一阕古乐府的韵脚上,摇曳起落。
“我自顾悠悠而若云,又安能保君白皑皑之如雪”“幸他人之既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之终不我夺”……他试图用莺莺的口吻描摹她的落寞,抒怀他不得不弃之而去的无奈。只是,他这份心痛,她或许并不能懂。
“君情既决绝,妾意亦参差。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微之,君情既然已决绝,我们又何必两两相望?与其朝朝暮暮地相思,还不如阴阳相隔的“死生别”来得痛快啊!
可她终究还是无法将他忘怀。她每天每夜都在想她,无可逆转。“噫春冰之将泮,何予怀之独结?”三分明月,七分相思,她独守空闺,只为等那多情的男子骑着高头骏马,带着八人抬的大花轿,把她迎娶到长安靖安坊的元氏老宅。“有美一人,于焉旷绝。”然而,她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却始终没能等到他的音讯。秉烛窗下,她披衣夜读,读他写给她的《白衣裳二首》,任清风穿过掌心,在眼底缓缓淡成古乐府里的某个字眼,却终究还是成不了她想刻画的只言片语。忍不住泪眼迷朦,这前生后事,究竟,今朝能有谁解?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修订版 第3本《挚爱 莺莺》第4折《但感久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