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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公元786年,又是一个辛夷花吐艳的季节,贬为虢州别驾的元宽终于被召回京师,任职舒王府长史。元宽的归来,给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带来了难得的欢欣与鼓舞,每个人脸上都溢着欣慰愉悦的笑容,尤其是八岁的小元稹,盼了这么多年才把父亲盼回来,心里的高兴劲甭提有多高了,整天都跟在元宽身后形影不离,生怕一不留意,父亲便又像几年前那样一去不回。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积蓄已久的阴霾便悄然降临到已有百年历史的靖安坊元氏老宅上空,还没等这里的主人享尽团聚的天伦之乐,灾噩便一步步滑向宅里的每一个角落,非要给他们本以拮据贫困的生活雪上加霜不可。叔父侍御史元宵就是这个时候突然患上不治之症撒手西去的,紧接着,元宽也因病卧床不起,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二姐更因为营养不良咳血不止,整个元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在提心吊胆中度日如年,郑氏更是日夜衣不解带地守在元宽和二女儿榻前,要将他们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叵耐上天弄人,年愈六旬的元宽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扔下一大家子男男女女,在又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天。
元宽的死,最过悲痛的莫过于年届四十的夫人郑氏。二十年前,她承父母之命嫁给比自己年长近二十岁的元宽为续弦,帮扶丈夫兢兢业业地操持家务,抚育元宽亡妻留下的仅比自己小数岁的长子元沂和次子元矩,数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从来没跟家人红过一次脸,所以也赢得了元府上上下下一致的称赞和爱戴。前些年京师不是闹旱灾就是闹蝗灾,导致物价飞涨,元宽、元宵兄弟那点微薄的俸禄对有几十口人等着吃饭的大家庭来说,根本入不敷出,为贴补家用,郑氏带头省吃俭用,把娘家赔嫁时带过来的金银首饰通通典当了出去,才仅仅得以保全温饱,可现在,支撑起整座元氏老宅的经济支柱元宵、元宽相继去世,元矩等子侄也因为服丧停了俸禄,家里能卖能典的东西亦已所剩无几,本就紧巴的日子变得愈加难熬,加上几个月前替元宵治丧花去了大笔积蓄,现在账上仅存的财物别说无法长久维持全家人的温饱,便是眼下给元宽治丧也成了问题。一切难题都摆在了郑氏面前,于她而言,这些变故简直比天塌下来了还要严重,可作为元府的主母,她必须鼓足勇气来承受这一切,尽管她只是个女流之辈。
怎么办?望着尸骨未寒的丈夫,郑氏悲痛欲绝。可她知道,她不能像丈夫那样垮下去,元宽死了,可孩子们还都活得好好的,无论眼下的日子过得有多困难多巴紧,她也得将嗷嗷待哺的娇子弱女抚养成人,才对得起元宽这几十年来对自己的眷顾之情啊!眼下最紧要的是想办法凑足钱替元宽发丧,可她翻箱倒柜也没翻出一件值钱的宝贝,最后她把目光落在了二女儿仰娟的玉镯上。仰娟很懂事,那玉镯本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信物,但为了让父亲早日入土为安,卧病在床的她还是脱下玉镯交给了母亲。
可一副玉镯换来的钱还是无法给元宽风光地出殡。郑氏想破了脑袋,终于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身上。卖了侍女不仅可以得到替元宽治丧的费用,还可以省下一个人的口粮,一举两得,可侍女毕竟服侍了她多年,要狠下心来把她卖掉还是于心不忍,但除此之外,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有什么好法子来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次子元矩知道郑氏的心意后,立刻说服妻子崔氏卖了自己的贴身侍婢,又多方筹措借贷,才勉强凑齐了替元宽治丧的费用。
回首前程往事,郑氏悲不自胜。她本是堂堂睦州刺史郑济的爱女,是母亲卢氏的掌上明珠,元宽更是北魏皇族后裔,都是名门贵胄,为什么他们的生活却过得如此拮据,非但食不饱、穿不暖,就连治丧的钱都掏不出来?她不知道该去埋怨谁,连年的战乱已经让她变得麻木,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乱世之中,一切皆无定数,能活着已是万幸,最起码要比陷于乱兵之中不知所终的长子元沂强了许多。想起时任蔡州汝阳尉的元沂,郑氏心里更是惆怅万分,尽管元沂只比她小了几岁,但对其却是礼敬有加,现如今他生死未卜,连父亲的丧礼都无法回来参加,又怎能叫她不心痛不悲恸?
汝阳隶属淮西,几年前,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公然发兵反叛朝廷,僭号称王,淮西全地陷入战火,元氏一族从此便与远在异乡的元沂断了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元宽兄弟多次派人前往淮西打听,也未能带回有关元沂的任何消息。想必元沂早已死在乱兵之中,元宽弥留之际一直念着元沂的名字,说自己看到元沂满身血污地回来了,从那个时候起,郑氏便觉得元沂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望着跪在身边的元积、元稹,悲痛莫名的郑氏又觉得些许欣慰,不管怎样,两个幼子都还守在自己身边,只要他们还健康茁壮地成长着,哪怕每天都吃野菜睡草窝也是好的啊!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第1卷《旭日
元稹》第3章《姐夫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