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开了，母亲紧蹙的眉头却丝毫没有舒展开。小元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就快回家了，母亲脸上却没有一点点高兴的神色？他只知道院里那两株辛夷花开得很美很绚烂，那种妩媚的姿态好像只在二哥的诗里画里见过，抑或是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有檀香袅袅，古韵声声，月落乌啼霜满天的唯美神韵，只要凝神看着它们就宛若置身仙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活。如果让母亲也看看这满院的辛夷花，她便不会再那般郁郁寡欢了吧？父亲被贬出京城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落到母亲身上，每天一睁眼，他便看到母亲忙忙碌碌的样子，一刻也不得清闲，又哪有工夫好好坐下来欣赏这美丽的辛夷花呢？

“娘！”他硬是把母亲郑氏从厨房拽到辛夷花树前，仰起头指着树上的花对郑氏说，“娘，您快看，看辛夷花开得多美！”

“九儿！”郑氏板着脸孔，“你拉我出来，就是来看辛夷花的？”

“嗯。”小元稹郑重地点着头，“娘不喜欢辛夷花吗？”

“喜欢。可娘哪有闲空陪你在这看花？厨房里的活还没干完呢。”郑氏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娘！”小元稹连忙拽着她的衣袖，“您就陪九儿多呆一会，好吗？”

“九儿，娘真的有很多事要忙。要不，娘叫你二姐来陪你看花，好不好？”

“不嘛，我就要娘陪九儿看花。”小元稹撒着娇，忽地弯下腰，忙不迭地从地上拣起一朵掉落的辛夷花递到她手里，充满期待地盯着郑氏说，“娘，您戴这个。”

“九儿……”

“娘，您不喜欢九儿，不喜欢辛夷花了吗？”小元稹的眼里噙了泪，潸然泪下地盯着一脸疲惫的郑氏低声呜咽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郑氏连忙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娘最喜欢九儿了，可是……”

“可是娘就是不肯陪九儿看辛夷花。”

“娘喜欢，娘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这辛夷花娘都看了半辈子了，早就看厌了……”

“您骗人。去年这个时候，爹给您发髻上插上辛夷花的时候，您还说这辈子都看不厌呢。”小元稹噘起嘴盯着郑氏，“您只喜欢爹给您戴花，不喜欢九儿给您戴。”

“你这孩子！人小鬼大！”郑氏伸出指尖在他额上点了点，叹口气说，“好吧，就依你，给娘戴上。”边说边蹲下身，任由元稹在她发间簪上辛夷花。

“好了。”小元稹望着郑氏发间的辛夷花，兴奋得手舞足蹈，“娘戴上辛夷花更漂亮了！”

“戴好了，娘可要忙去了。”

“娘！”小元稹拽着郑氏的衣襟，依依不舍地望着她说，“辛夷花开得这么美，娘就多看一会嘛！”

“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娘处理呢，娘真的没空闲在这看花的。”郑氏无奈地说，“等你爹回来了，娘保证，每天都陪九儿在院里看辛夷花，好不好？”

“你骗人！你们都骗人！”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爹骗人！”小元稹瞪大眼睛说，“爹说辛夷花开的时候，他就会回家，可辛夷花都开了快一个月了，爹还是没回来，他不是骗人是什么？”

“九儿，你爹没有骗你，可是……”

“可是什么？”

郑氏怔怔盯着儿子清澈纯真的眸子，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掉下来，“你爹本来是要在辛夷花开的时候回来的，可是皇上……”

“皇上怎么了？他不让爹回来吗？”

郑氏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还小，不明白的。”

“我不小了，我都六岁了！”

“总之，你爹没有骗你。”

（节选自吴俣阳《曾经沧海难为水》修订版 第1卷《旭日 元稹》第2章《辛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