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慈懒洋洋地趴在靠门口的一张木板桌上打着盹，虽然刚刚过了午饭的点，可往日这个时候还是顾客盈门，相比现在的冷冷清清，让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约好来看店面的夫妇还没有来，秦大福一直坐在她身后的另一张桌子边默默看着她，忽地低头叹一声气，看来这家店是不盘也得盘出去了。

“约好十点半过来的，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过来？”敏慈不耐烦地抬起头朝门外眺望着，又回过头来瞟着秦大福，“老秦，你说，他们不会不来了吧？”

秦大福继续叹口气，“说不好。昨天那两口子不是说得好好的嘛，怎么到这会还不来，不会变卦了吧？”

“不会的。”敏慈给自己打着气，“你昨天没看出来吗，他们特别有诚意的。再说我这里市口好，价钱又公道，他们不会不来的。”说着，睃一眼冷冷清清的店堂，心里不禁打着嘀咕，生意这么不好，还说什么市口好不好呢？不过她心下明白，最近生意不好是因为周桂兰从中作梗，她弄了一帮流氓总在附近溜达，不肯客人进她店里吃饭，但只要把店盘出去了，换了店主人，那些流氓自然也就会消失了的，所以根本就不必担心这些，可她还是坐立不安，总在提心吊胆着。

“给他们打个电话催催吧。”秦大福瞟着他，轻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问：“电话号码多少？我到隔壁的香烟店去打个公用电话问他们一声。”

“不用打的。”敏慈掰着手指头，“他们诚心想盘下店自然会来，要是已经没这个心了，催了也是白催。”

“问一问也不多事。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的。对了，你到底想好没有，把这店盘出去，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敏慈摇着头，“我还没顾上下一步呢。”她继续掰弄着手指，“先把店盘出去再说。反正新洲这么大，总有我混口饭吃的地方。”

秦大福点点头，“我有个朋友在武昌那边开面包店，等把店盘出去了，我介绍你到他那边打工去吧。不过那人脾气不好，做事得顺着他，他骂你几句你就当是耳边风，过了劲头就没事了。”

“武昌？”敏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太远了，我放心不下小刚。”

“这儿还有我呢。我替你看着小刚。”

“可我不放心。小刚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我，我也没离开过他，我不能扔下他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敏慈抱歉地盯着秦大福，不无内疚地说：“老秦，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真的不能离开新洲的。我……”

“我晓得。”秦大福点着头，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敏慈连忙把手边的打火机递到他手里，“你总咳嗽，还是少抽点好。”

“咳不死的。”秦大福呵呵笑着，按开打火机，点燃香烟，狠狠抽了一口，“你这一走，我可就又寂寞了。”

“我会时常过来看你的。”

“你不明白，”秦大福猛地抽着烟，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我舍不得你离开我们，你是个好人，一个好女人，这年头，像你这么好的女人真不多见了，孙世昌是瞎了眼，他不晓得珍惜你，他一定会后悔的。”

“老秦……”敏慈怔怔盯了他一眼，突然低下头，咬着嘴唇说：“我不想听你提到这个人。”

“好，不提就不提。”秦大福探过头盯着她问：“可你真的不再重新考虑考虑吗？你在这里也做了几个月了，跟大伙也都混熟了，你人又这么好，谁也舍不得让你走的。”

“我也舍不得大家，可我必须走。”

“你要是敢于面对他们，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他们欺负的，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帮你摆平这件事。”

敏慈重重摇着头，“我说过，惹不起他们我就躲着他们。老秦，你别再劝我了，其实，我也不单是为了躲着他们，我的名声已经被他们搞得很臭了，我是个女人，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不想附近的人看到我总带着一种好奇的眼光，更不想让小刚因为我而遭受老师同学的耻笑，所以……”

“说来说去，你还是过不去自己那个坎。”秦大福抬头朝空中喷吐着烟雾，“有什么的？你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还怕他们说几句闲话吗？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呗，你何必跟生意跟钱作对呢？”

“可这生意还做得下去吗？”敏慈眉头紧锁，“你有多少钱，能拿出来摆平那些流氓？咱们根本就斗不过他们。”

“不还有派出所吗？”

“派出所管得了初一，还管得了十五吗？哪家派出所也不是专为我这家小店开的，所以还是走了的干净。我一走，周桂兰就不会再要死要活的纠缠下去了。”

“你这是软弱可欺的表现你知道吗？”秦大福夹着香烟的手被烟头烫了一下，连忙把烟蒂扔到地上，抬起那只不跛的脚重重碾灭了它，瞟着敏慈，语气有些激动地说：“你越让步他们就越得意，也就越没完没了的……”

“别说了，老秦。”敏慈正色盯着他，“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不再劝我了吗？我现在头已经很大了，你再说我的头就要爆炸了。”

秦大福盯着她翕合着嘴唇，话到嘴边却硬是咽了回去。他重新踱到后面那张桌子边坐下，抬头瞪着门外的街口，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敏慈也不看他，低着头想自己的心思，不论老秦说什么，她也不会收回自己的心意的。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一声气也不吭，本来就冷清异常的小店显得更加孤寂，连咳嗽一声都能被放大好几倍，在他们耳畔上空不断盘旋着。隔壁香烟店的老彭走过来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直到老彭像炸开了锅般地扯开嗓门向他们描绘小刚和几个同学在二中门口打群架的场面时，敏慈才霍地从凳子边跳了起来。

“小刚和人打架了？”敏慈瞪大眼睛瞅着老彭，还没等老彭回答清楚，她便立刻撒开腿朝二中门口飞快地跑了过去。秦大福也站了起来，让老彭帮着看一会店，拖着跛腿蹒跚着跟了出去。

敏慈跑到二中大门口的时候，几个比小刚高出一头的男学生正合着伙把小刚推倒在地上，把他当成一只巨大的沙包，挥舞着拳头便朝他身上不分轻重地砸了下去。小刚四脚朝天地仰面躺在地上，想要反抗，却因为寡不敌众，只落得个被动挨打的份。如同雨点般的拳头纷纷落在他身上，使他动弹不得，但他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骂着什么，那些打他的同学听他嘴里开骂，打得他也更起劲了。眼看着儿子吃亏，敏慈心痛到了极点，她迅速冲上前推开那几个逞凶的孩子，把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狠狠地睃着那几个滋事的孩子厉声斥责着：“你们干什么？啊？你们眼里还没有规矩了？啊？你们都是哪个班的？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有种的你们就报上名来，我一会就找你们班主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