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小刚低着头看着脚上那双开了口子的运动鞋，“我想要钱买双运动鞋。您看，这双鞋都开口了，穿不了了。”

“你怎么穿鞋这么费？”敏慈心疼地盯一眼儿子脚上的运动鞋，“这可是李宁牌的，好几百块一双，你才穿了一年多，怎么就坏了？”

“都穿了快两年了。”小刚嗫嚅着嘴唇，“别人半年就换一双了，我这算坏得慢的。”

“你就是太好动了，整天蹦啊跳啊，铁打的鞋子也不经穿。”敏慈叹着气，“要多少钱？”

“最少也得二百块吧。”

“二百块？”敏慈跟儿子商量着，“这个月店里的生意不太好，没赚到几个钱，赚到的也都凑起来给了原来的店主，你知道咱们盘下这家店时还欠了人家几千块的房租没给齐的。要不咱们买双便宜的，附近的服装市场几十块就能买一双不错的运动鞋。”

“妈，几十块的那算鞋吗？”小刚不满地盯着她，“穿两天就破了，还不如不买呢。”

“你省着吃，别整天打球踢球，不就不费了吗？”敏慈定睛打量着儿子，“先这么凑合着穿一穿好不好？等妈赚到钱了再给你买好的，要买就买双耐克的。”

“耐克的？”小刚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眼睛瞪得大大的，“妈，您可要说话算数。”

“妈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敏慈盯着他，“对了，你这会怎么有工夫跑出来？下课了？”

“我们正上体育课呢。刚才体育老师让我们跳山羊，过江龙故意使坏，让我摔了下来，要不这鞋也不能开这么大的口子。”

“又是他？”敏慈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立即从用硬纸盒做成的简易收钱箱里找出五张麻脑壳（麻脑壳：十元一张的人民币）塞到儿子手里，“你自己拿着钱去服装市场买一双，买完了自己换上，把脚上的鞋给我送过来。”

“这鞋还送过来干吗？”小刚接过五张麻脑壳，低头打量着脚上的鞋子，“破成这样了，你要了又不能穿。”

敏慈呵呵笑着，“妈穿什么不还一样？我送到补鞋匠那儿缝一缝就能穿了。反正你的鞋码跟妈正好一样，扔了怪可惜的。”

小刚没说什么，抿了抿嘴就往外走。走出去几步远，忽然又转过身折回来，郑重其事地盯着她问：“妈，咱们以后能不能不在这附近开店？”

“啊？”敏慈知道儿子迟早要提起这个话题，索性问他说：“那你说，我该到哪去开店？”

“到哪开都行，只要不在过江龙一家人的眼皮子底下。”

“啊？”敏慈下意识地掉转过头，不敢看儿子的眼睛，生怕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他对她的鄙薄与不屑。

“新洲这么大，到哪开店不是一样？”小刚几乎是嘟囔着嘴跑开了。敏慈盯着儿子渐渐跑远的背影，终于下定了决心——搬，搬得越远越好，只要不再出现在周桂兰眼皮子底下，她和小刚的日子就会恢复从前的太平。为了儿子，她惟有作出牺牲，尽管这个决定是那么无奈而又痛苦。

敏慈开始暗中托人打听有没人愿意盘下那手里这家店。秦大福却极力反对她这么做，甚至为此跟她红了脸。秦大福那是恨铁不成钢，他一直不相信在这个法制社会就没了李敏慈娘俩的立足之地，所以执意不答应她把店兑出去，而且私下里找到想盘下店的人把敏慈的难处告诉人家，希望他们不要砸了敏慈的饭碗。敏慈很纳闷，这家店市口这么好，为什么总是看的人多，就是没人愿意接手，甚至有一个中年妇女都已经说好第二天来签合同，可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错了过去。这怎么就这样邪门呢？敏慈百思不得其解，却发现秦大福站在厨房的水池边一边洗着碗一边偷偷发笑，嘴里还在低声唠叨着，“叫你兑，只要有我秦大福在，老将出马，一个顶仨，看你还怎么把店兑出去？”现在敏慈总算明白过来了，她轻轻走到秦大福身后，伸手在他肩头拍一下，“嗨，老秦，你洗个碗就高兴成这样了？”

“啊？”秦大福正暗自欣喜着，冷不妨敏慈已经走到他身后，心里一紧张，手下一滑，正擦洗的碗随即掉到面盆里。

敏慈把头凑到他面前，紧紧盯着他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敏慈，你怎么进来也不响动一声？吓死人了。”秦大福慢慢转过身，盯着敏慈咧开嘴笑着，“你出去招呼客人吧，这几天生意这么好，都忙不过来了。”

敏慈还是盯着他，一动不动。

“你还站在这儿愣着干吗？”秦大福面色有些发烫，生怕刚才低声的嘀咕被她听了去，连忙掩饰着说：“要馄饨吗？我来舀。”

“没人要馄饨。”敏慈叹口气，正色盯着他一本正经地问：“老秦，你说，咱们交往这么长日子以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秦大福心虚地瞟着她，“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真的？”敏慈低着头掰了掰手指，“你有没有言不由衷？”

“我干吗言不由衷啊？真的很好。”

“那你干吗扯我后腿？”

“啊？”秦大福故意瞪大眼睛睃着她，“扯你后腿？”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嘿然笑着说：“我这是带领你前进，怎么是扯你后腿了？”一边说，一边拣起面盆里的瓷碗继续擦洗着。

“别洗了。今天总共才来了不到二十个人。”敏慈抬头往门外瞟一眼，又回过头来盯着他努了努嘴唇问：“你为什么要让大家不来接手我这家店？”

“我……我没有啊！”秦大福正色盯着她，“你这是听谁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干这种缺德事？”

“你别装了，我都已经听到了。”敏慈紧紧觑着他，“老秦，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不希望我把这家店面兑出去，可是自打周桂兰来闹了之后，咱们这家店就一直没有安生过，大家都不敢再到这里吃饭，客源一天比一天少，再这样僵持下去，我的损失会更大的。”

“敏……”

“老秦，你也看到店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了，再这样跟他们耗下去，吃亏的只能是我自己，我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吗？”

“敏慈……”秦大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承认是我在暗中不让他们盘下这家店面的。好端端的，虽说最近几天生意不太好，可也不是天天这样，再说好歹这家店也能赚足你们娘俩吃饭和生活开销的钱吧？就这么不做了，你打算去干什么呢？现在要再以这样的价钱租下这么好市口的店，打着一百盏灯笼也找不着。”

“做什么都行，我有手有脚的，还怕找不到吃饭的家伙？”敏慈咬着嘴唇，有些心灰意冷地说：“只要离得他们远远的，比什么都强。”

“躲得过去吗？你是躲过去了，可小刚不还在二中上学吗？小刚上这个学校容易吗？东凑西凑才凑足了集资上学的钱，难道你想现在让小刚再去转学？”秦大福扔下手里的抹布，“要我说，你行得正走得正，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要再来闹事，我们就直接报到派出所去，怕什么的？我就不信这世道就没王法了，让公安把他们弄去呆上几天，他们也就老实了的！”

“小刚转学的事可以缓一缓，可我……”

“你怎么了？你头上是长了角还是脸上生了疮？那个女人厉害，你比她更加厉害，她就不敢欺负你了。再说这不还有我吗？你就那么怕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