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穿过宫门前长长的甬道经过新郑大殿前的时候，发现大殿里里外外黑压压跪了一片又一片的人。父亲大人正站在大殿里属于他的那张象征君权的座榻前慷慨激昂地朝大家说着什么，底下跪着的大臣们在不断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主意来的。我放眼望去，但见群子夫人领着母亲大人、圭妫夫人、宋子夫人，还有世子哥哥、子良哥哥、子坚哥哥、子貉姐姐、子羽哥哥、小子孔，也都一个个地跪在父亲大人的面前，就连祖母大人和几位太夫人也都紧锁着眉头站在父亲大人的宝座之前，看样子，郑国已经到了面临最最紧要的危急时刻了。

“主公，当务之急，得赶快派人到新绛向晋公求援才是啊！”我看到长着花白胡须的石癸大夫趴在父亲大人面前不无悲痛地说着，“要是主公早就答应臣，派人到晋国求援，楚国的兵马即使已经兵临城下，我们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的！”

“寡人就是不想处处都受晋国节制，所以才……”父亲大人盯着石癸犹豫地说：“郑国地处中原的中心，更是列国争霸必想臣服的地方，过去我们一直卑躬屈膝地夹在晋楚二国之间求取生存，楚国人打来了我们就去求助晋国人，晋国人打来了我们就去求助楚国人，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晋国人和楚国人联手攻打我们郑国，到那个时候我们又去向谁求援呢？”

“主公深谋远虑，所言未必不妥。可眼下楚国人已经兵临城下，要是只以我们郑国的兵力去对付强大的楚国军队，无异于以卵击石，只怕到时城破之际，主公和郑国的宗庙社稷都不保了啊！”

“石癸！你！你胆敢诅咒寡人和郑国的江山社稷吗？”父亲大人听了石癸大夫的话，气得浑身直哆嗦，他是打心底里不希望借助晋国人的力量来打败楚国人。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以郑国当时的军事力量根本就不可能是楚国人的对手，所以站在大殿之外的我自然是站在父亲大人这一边，也是竭力不希望借助晋国人的军队来帮我们赶走楚国人的。

“郑国虽小，可也是周天子亲封的诸侯国！”父亲大人拂着袖子愤愤地说：“先祖武公、庄公都曾辅佐周天子治理天下，更是平王东迁以来军事实力最为强大的诸侯之一，为什么这几十年来我们郑国在面对蛮夷之地的楚国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而我们的军队丝毫没有了斗志呢？楚国封不过子爵，可他们却谮称为王，而我们身为周室宗亲，为什么要每次都要惧怕他们小小的蛮夷之后呢？”

“难道主公就不明白今非昔比的道理吗？郑国先祖武公、庄公在世之际，郑国君主上佐成周天子，下讨不臣之国，列国之君没有不闻其名而不如雷贯耳的，可自从庄公弃世之后，经历众公子夺国之变，郑国的政局长期处于混乱的局面，军事力量一蹶不振，这也不是一世两世的事了，自厉公以降，列国诸侯争霸，郑国的士气因而再度衰退，最终成为列国交锋的必争之地，所以文公之世，就不得不屈尊俯就，实行朝秦暮楚的外交政策，也都是为保社稷一时平安，可……”

“别说了！”父亲大人发怒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大人对他的大臣发怒。“你不就是说寡人无能，没有能力把郑国治理得和先祖武公、庄公在世之时一样强盛辉煌吗？石癸，难道你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寡人的错，寡人自从即位以来，一直励精图治，对治理郑国也已经竭尽全力了！现在楚国军队尚未攻到新郑城下，胜败还未分出，你何故口口声声打击我们自己的士气？你怎么就知道寡人教训出的军队不能把楚国人赶到他们自己的土地上去呢？！”

“主公！石癸明白主公这么些年一直呕心沥血地治理着郑国，可是我们现在的军力还确实无法跟楚国相提并论，如果主公决定和楚国人拼个你死我活，老臣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等候着新郑城的将是如何的命运！”

“住口！”父亲大人怒不可遏地指着石癸，“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寡人召集你们上殿就是想让你们一同帮助寡人鼓舞士气的，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来？要不是看在你是先公老臣的份上，寡人早就叫人把你拉出去打三十板子了！要知道，大敌当前，你却妖言惑众，罪名等同叛国！”

石癸知道再说无益，只好磕头如捣蒜地匍匐在殿下。那些跪在殿中黑压压一片的大臣公子们都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个个干瞪着眼，张大了嘴巴就是说不上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