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被我这么一拽，不禁回过头来朝我轻轻睃了一眼。“这位姑娘也是来听薇儿唱歌的吗？薇儿今天要唱的歌已经唱完了，姑娘要是喜欢，明天这个时候还到这个地方来，薇儿到时再给姑娘高歌一曲。”

“不是！”我生怕薇儿就这么走了，紧紧拽着她奇怪地问，“薇儿姑娘的歌唱得确实动听，可我不明白的是，薇儿姑娘是一个以卖歌为生的女子，为何每天只唱一首歌就不唱了呢？如果你每天唱更多的歌，不是可以挣到更多的空首币吗？”

“人各有志。”薇儿对着我轻轻一笑，“这是薇儿定下的规矩，薇儿不敢轻易破了这个规矩。”

“可是，看姑娘这身打扮，家里的生活应该很是拮据才是，为什么就不能破例多赚些钱，也好缓解你们拮据的生活啊！”

“薇儿虽然寒苦，但却不觉得生活有什么拮据的。”薇儿的嘴角仍然挂着微笑，“唱歌既是我谋生的手段，更是我的兴致所在。如果我每天都在不停地唱歌，那么我肯定很快就会厌烦唱歌这种生活，以后也就不会再唱出像从前那样美妙的歌声了。看姑娘这身打扮，定是出生高贵之人，自然无法理解薇儿的心境，薇儿只是想一辈子都能唱出大家都叫好的歌，而不愿意为了多挣些空首币就去迎合听歌的人，要是那样的话，薇儿就不是薇儿，薇儿唱的歌也就不是郑国最最动听的歌了。”

我没想出眼前这个歌女还能说出这么一大段关于唱歌的道理来。我们新郑宫里的那些宫女还不是我们想听歌的时候就把她们叫出来听她们唱吗？那些歌女可从来没听说有任何人会以任何理由拒绝给我们唱歌的，可她，薇儿，她怎么就这么与众不同呢？或许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可她这种态度又未免太过孤傲了些，不就是一个以卖唱为生的歌女嘛，有更多的空首币不挣，却要故作姿态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岂不是故意托大吗？

“姑娘要是没事，薇儿这就告辞了。”薇儿说着，还是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在她走过去的那一瞬间，我忽然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等她已经渐渐远去，背影已然消失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才琢磨出她身上的香气居然是莲瓣兰的香味！我来不及多想，连忙拉着荷华的手就飞快地朝薇儿走过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公主！石癸大夫的府邸在南边呢，您怎么拉着奴婢往东边走呢？”荷华不解地问着我，“您这是怎么了，不去找公子蛮了吗？”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会再去找子蛮哥哥也不晚的！”我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没过晌午，早得很呢，先去找薇儿问明白她身上的香味是从哪来的才是最要紧的事。

“到底有什么紧要的事还会比找公子蛮更重要的？”荷华的声音显得有些不高兴，“您总是这样心血来潮，奴婢都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就会想出一个花招来。要是今天找不到公子蛮的下落，再回去晚了，被主公和姚子夫人发现了，奴婢这一身的皮非得被他们扒了不可！”

“你担心什么？这不还有我吗？”我睨着她说：“你没闻到刚才那个歌女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吗？”我把攥着莲瓣兰的那只手朝她眼前一摊，“你闻闻，是不是一个味儿？”

荷华就着我的手上嗅了嗅那朵莲瓣兰的味道，又仔细回味着刚才从薇儿身上闻到的香气，不禁吃惊地瞪着我说：“是莲瓣兰的味道！难道那个叫薇儿的歌女家里还长着莲瓣兰？”

“找到她不就知道了！”我轻轻瞟着荷华，“快，再不加紧跑快点，一会就找不着她了！”

我正急切地吩咐着荷华，没提防身后却传来一阵阵喧嚣的吵闹声和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是从南城门的方向传过来的。我全部的心思这会都放在了薇儿身上，因为只有找到她，打听到莲瓣兰的下落，我才能确定兰夫到底是不是只是一个梦幻的存在。我想兰夫，我想知道他更多的事情，所以我必须找到薇儿，哪怕她告诉我这一切原本就只是一个虚无。

“不好了！楚国人打向新郑城来了！”不知道是谁在我们身后惊恐地大声叫嚷着。我并没有太过在意他们到底在喧嚣些什么，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听他们在吵嚷些什么，我只想尽快打听到有关兰夫的所有消息，哪怕是点点星星的也比我现在对他近乎一无所知的好。

“公主！”荷华在身后紧紧拽住了我，“公主，您不要再往前走了！您回头看一眼，南城的百姓们都发了疯似地从城外跑了进来，您听听，他们一个个都惊恐地说着楚国人就要打到新郑城来了，这个时候我们……”

“荷华！”我仍然没有在意在我们身后发生的恐慌，直到一个铸匠打扮的人从我身边慌慌张张地擦肩而过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在我们身后好像真的发生了特别严重的事情。

蓦然回首，我看到如同惊弓之鸟的郑国百姓都从南城的方向潮水般向新郑城中心地带狂奔过来。我的心陡地一下沉了下去，楚国人这么快就打到新郑城了吗？

“你们怎么还不跑？楚国人的兵马已经打到离新郑城南三十里的地方了，城外的百姓为了躲避兵乱都纷纷跑到城里来了，听说主公已经下令关闭所有的城门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两位姑娘还是赶紧回家藏在家里才是最妥当的啊！”

“楚国人真的已经打到城外了吗？”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告诉我这个听上去有些骇人听闻的惊天消息的中年汉子，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默默掉头朝城南的方向眺望着。

“哎呀，姑娘，你们还看什么啊？赶紧回家去吧！主公刚刚下令关闭所有的城门，可城外的百姓，特别是住在南城外的百姓都疯了似地往城里逃，南城门那儿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们再不回家，就算不被楚国的兵马伤及，也会被逃难的百姓踩成肉饼的！”

不，这不是真的！我怔怔盯着城南的方向张望着。“荷华，这是怎么了？楚国人真的已经兵临城下了？”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楚国人已经打到新郑城下是一个事实，如果真是那样，几十年前发生的惨剧岂不是又要在新郑城上演了吗？我突然想起了祖母大人要求祖父大人赐她盔甲让她随同守城的卫兵一同保卫新郑的场景，再看着这些因为惊恐而四处逃窜的郑国子民们，我心里涌起的是无限的伤感和失落。

“公主，我们赶紧回宫吧！”慌乱中，荷华紧紧牵着我的手，拽着我穿过喧嚣的人群朝着新郑宫飞快地跑去。

“不！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不知道自己身上从哪儿突然冒出一股无畏的勇气来，毅然决然地撇开荷华，回过头，就朝着城南的方向疯了一样地跑了过去。

“公主！您不能！您不能啊！”荷华在我身后近乎声嘶立竭地大声嚷着。她的声音里夹带着因痛苦而扭曲的哭泣声，可我不能，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我的子蛮哥哥不管的！

我看到了，我看到子蛮哥哥了！我真的看到他了！我的眼里情不自禁地掉出了大颗的泪珠，他就站在新郑城已经被关闭了一半的南城城门口，一动不动的，仿佛一樽钟，脸上的表情是严肃而又威武的。我随即加快速度，张开双臂朝他飞奔了过去，刚想开口叫住他时，意外的情景却在我眼前发生了——子蛮哥哥居然在城外的百姓大批涌进新郑城的时候，从已经被守城的卫兵关了一扇大门地城门口挤了出去。他不是往城里跑，而是往城外跑了出去！我的子蛮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我的嗓子突然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想叫却怎么也无法喊出来。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子蛮哥哥滑出了城门口，他走了，他去了一个他不该去的地方。我睁大双眼惊恐地盯着已经被卫兵们奋力关上的城门，听着被关在城门外无法逃进城里的百姓的惊叫声和凄惨的哭喊声，我的心一下子又被攫住了。子蛮哥哥！我的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掉了下来，我真的很难过很伤心，子蛮哥哥居然不要命地跑出了新郑城，在他的妹妹企图阻止他这近乎疯狂的举动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