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后，陈娟就带着虎虎，随着马平、保娘他们回马家大院了。因为王夫人发怒的缘故，小荷花特地留在了王家，一直到晚饭时分都一直陪伴在王夫人身边。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王夫人瞟着小荷花，大为不满地说：“家义和碧灵最近是闹得越来越凶了，自从那年碧灵肚里的孩子流产之后，他们两个就没个让人安静的时候，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我和你爹尽忙着给他们和稀泥了！”王夫人坐在梨木雕花椅上，重重叹息着，“我和你爹就指望着你和家仁早点给王家传宗接代，虽说家义已经有了智朴，可毕竟是个丫头生的孩子，长大了也摆不上台面，碧灵和家义又闹成这个样子，一时半会肯定也不能过到一块去，要是你和家仁有了孩子，我跟你爹这两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的。”

“娘！”坐在王夫人身边椅子上的小荷花轻轻盯着王夫人，心里又生出一股惆怅与忧愁来，掉过头轻轻瞥着窗外空洞的世界，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别担心，家仁会回来的。”王夫人伸过手，紧紧拉着小荷花的手，“这孩子福大命大，我生他的时候，碰上难产，急得稳婆都手足无措，以为我们娘俩肯定没了救的，可到最后，我不还是把他给生出来了？他两岁那年，趁下人不备，一个人溜到井边玩，那年正是发大水的时节，井里的水都落得满满的，他居然蹲在井边拿着一根小木棍挑着水玩，你看这多险啊，要不是楚英及时发现了，他那条小命早就没了！还有，刚去英国时，他就染了一场重病，差点没死在伦敦，你爹都准备去伦敦给他收尸了，前脚刚要走，伦敦的电报就拍回来了——活过来了！”王夫人紧紧盯着小荷花无神的眼睛，嘴角露着宽慰的笑容，“所以我说，家仁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肯定能逃过这一劫的！”

“娘！”小荷花感伤地盯着王夫人，心里涌起一阵阵酸楚，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哭什么啊？”王夫人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大过年的，得开开心心的，今天哭鼻子，这一年都得哭鼻子的。”王夫人掉头望着窗外，又重重叹了口气，“只要逃过了这一劫，往后你跟家仁的日子就该好过了的。过了年，你就虚十九岁了，家仁也有二十五岁了，是时候要个孩子了的。你看，家义今年刚好二十岁，他儿子都有三岁了，你们是长房长媳，该抓紧就得抓紧的。”

“娘！”小荷花哽咽着盯着王夫人，“这两天我的心一直悬着，我真的很害怕，要是……”

“哪有什么要是？”王夫人连忙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说了嘛，家仁福大命大，他一定能活着回来的！”

“嗯。”小荷花点着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上海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家仁又能躲到哪儿去了呢？他要是还好好的，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们？他要是还在闸北，又会躲在什么地方呢？”

王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心又猛地揪了起来。“不会的，不会有事的。”她嗫嚅着嘴唇轻轻安慰着自己，“肯定能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边说边瞅着小荷花，“这些日子我天天亲自给菩萨上香，菩萨是不会扔下家仁这孩子不管不问了的。”

正说着，朱妈掀着房帘子急步走了进来，抬头盯着王夫人和小荷花，“太太、大少奶奶，晚饭就要开桌了，老爷让我过来请你们过大厅去呢。”

“知道了，我们一会就来。”王夫人望着朱妈淡淡应着。朱妈掉头刚要出门，王夫人又叫唤住她问：“家仁有电话回来了吗？”

“电话？”朱妈一怔，回过头，不安地打量着王夫人和小荷花，“大少爷还没消息呢。老爷好像刚刚往上海去过电话，彩凤姑娘说还没有大少爷任何的消息。”

王夫人有些沮丧地盯了小荷花一眼，又抬眼盯着朱妈，“你先下去忙吧。回老爷一声，我跟天芙先去佛堂给佛菩萨上过香后再过大厅去。”

“太太早上不是刚亲自上过香吗？”朱妈盯着一脸肃穆的王夫人，“晚上的香由我们下边的敬就行了。”

“这怎么行呢？”王夫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瞟着朱妈身后的角落一本正经地说：“这些日子，因为我身体不好的缘故，早晚上香的事才一直交给你们做的，现在家仁在上海出了事，杳无音讯的，大概就是菩萨对我不敬之罪的责罚，从今天开始，都跟下人们说明白了，以后早晚两次例香都由我和大少奶奶亲自供奉，佛堂里的各种香料蜡烛都得备齐了，还有，得让文平派个人守着佛堂，不能让温婕那样不干不净的女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玷污了佛门的清净。”

“我这就过去吩咐下人们。”朱妈轻轻应着，转过身走了出去。王夫人瞥着小荷花，轻轻扶着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这些日子，你就先住在家里，毕竟是嫁到我们王家的媳妇了，老住在娘家院里，镇上的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还有，这早晚两次礼佛，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你是必须跟着我一块去的，要是不住在这院子里，就要耽搁了的。”

“我知道怎么做的。”小荷花轻轻应着，“家仁一天不回来，我就不会住到娘家去的。”

王夫人宽慰地望着她挤出一丝笑容，紧紧握住她的手，“真是个懂事的媳妇，我们王家上上下下的人没白疼你。你要是想家了，只要错开礼佛的时间，随时都可以过去，我跟你爹没那么多规矩的。”

“我要想回去，一定会跟您面前打招呼的。”小荷花扶着王夫人轻轻往房门口走，“我听说灵光寺的佛很灵验，要不明天一早我陪您一起到灵光寺上香，求菩萨保佑家仁早点平安回到家里。”

“你倒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王夫人紧紧拉着小荷花的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让文平和朱妈带着小桃、小芳一块跟我们去灵光寺上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