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太子勾践自从得知九妹心中爱着干将之后是又妒又恨，发誓非要亲手杀了干将不可，遂下令重赏活捉干将。忽一夜，勾践正在院中练剑，有心腹入内报知九妹被不知名的蒙面人救走。勾践大怒，下令封锁越州城，定要找出九妹。救走九妹的正是救干将的那位薛哥，自那夜救走干将后，他便一直在找机会要把九妹救出来，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出手。等到勾践劫走九妹出宫后，他从勾践侍卫处打听到消息，遂策划着救九妹的事宜。救出九妹后，便将他安置在自己家中，打算风声小了再送九妹离开越州。薛哥无父无母，亦无妻无兄弟姐妹，便真心与九妹结拜成义兄妹。

勾践在全城布下眼线，九妹心知不得走脱，又闻说勾践出榜佯称要将九妹斩首，明白勾践要引干将前来，等干将自投罗网后，好再引自己回宫，一时慌了主意。为了师兄的安全，她决定牺牲自己的一切，去见勾践。薛哥怜惜九妹，坚决不肯让她再回狼窟，并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找到干将，让他不要中了勾践的诡计。九妹无可奈何，只得先应允了薛哥。

再说干将与莫邪一路北行，忽然听说了九妹将要被处死的消息，干将心不能忍，不听莫邪苦劝，执意返回越州城要去救九妹。莫邪见干将固执不已，只能垂泪相随。她十分清楚的明白干将的为人，明白他与九妹师兄妹间的深情厚意，遂作了最坏的打算，准备以死相从于干将。二人刚进越州城就看见贴在城墙上处决九妹，通缉欧冶子、干将的告示。干将一时冲动，要闯宫去救九妹，莫邪劝他从长计议，二人在城中起了争执，被越兵发现认出干将，很快就将干将擒住。勾践见干将果然中计，为诱九妹出来，勾践下令把干将押赴刑场听候处决，只等九妹上钩。干将落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九妹耳里，当时薛哥正出城寻找干将去了，没人阻拦她，她想也不想就直奔刑场去了。

刑场上，勾践正高高端坐在监斩台上，泰然处之地看着台下被反绑着的干将，阴笑着冲干将道：“干将啊干将，想不到你最终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上！”要不是本太子妙计又怎么会这么快抓到你？唉，天命难违啊！”

干将昂着头，狠狠白了勾践一眼，大声笑道：“大丈夫何足畏死！干将只恨不能为师父报仇，救出师妹而感到悔恨，不过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父子的！”

“那你就等着做鬼去吧！” 勾践起身，指着干将怒骂道：“你这个蠢才，你凭什么报仇得了仇？你连我放出的假消息都相信，还想来救师妹，却自投了罗网，岂不是蠢得连猪都不如？还在这里逞口舌之快，真是荒缪至极！”

干将听了勾践的话，以为九妹已经遇难了，不禁怒气冲急脱口质问勾践道：“你到底把九妹怎么样了？你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子都不肯放过，你还配称男人吗？”

“她可是你的同伙，罪该当诛，不过她那么漂亮，我又怎么舍得杀她呢？” 勾践冷冷笑道：“像她那种如花似玉，我可是怜惜都怜惜不过来的。”

“你究竟将她怎么了？”

“实话告诉你也不妨，我本想纳她为妃，不料她却不从逃了出去，我一时寻她不得，只好先设计骗你出来，有了你在手中，凭她对你一片情意，你说她会不会马上出现在刑场之中呢？”

“什么？”干将吃惊不小地怒视着勾践，勃然大怒道：“卑鄙！你无耻！”

勾践仰天大笑道：“卑鄙也好，无耻也好，反正本太子最终是个赢家。” 勾践说着，匆匆走下高台，踱到干将身边故意道：“你那小师妹对你一往情深，她一定会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你的阴谋已经耍了，请你不要再谪毁我师妹的名声。” 干将怒不可遏地瞪着勾践道。

“我没有胡说，是她自己默认她心里早就有了你的。” 勾践缓缓地道：“我让你临死前明白她对你的心，你做鬼也该风光了。”说完，大笑着又往高台上走去了。

干将没有想到九妹会爱上自己，望着勾践的身影，他默然了。他又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听莫邪的话，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别人，心中懊丧不已，他的精神崩溃了，仰着头，呆呆地望着蔚蓝的天空。仿佛又看见自己正和九妹在山上跟随师父在剑炉边炼剑……

“师哥！”忽一声震天撼地的叫声传到了干将耳里，干将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九妹正冲进刑场，飞一般地朝他身边奔来。

“不要过来！”干将放开喉咙冲九妹疾呼道：“这是一个圈套，你快走啊！师兄不要你管！”

“要死我们一块死，”九妹含着热泪，一边向干将奔来，一边声嘶力尽地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九妹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勾践见九妹果然来了，忙令将九妹拿下，不让她靠近干将，一边吩咐刀斧手准备将干将行刑斩首。莫邪在场外看着干将即将被处死，从容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冲入场中，将匕首对准着胸口冲干将泣道：“大哥不会孤单的，莫邪今日当以死相随大哥左右！”说着，举起匕首使劲地向胸中插去。

“不要！”干将大叫一声，不忍目视着莫邪为自己而死，痛不欲声地扑倒在地。

“姑娘住手！”九妹忽地挣脱开执着她的侍卫，飞奔上前冲到莫邪的身边，一把夺过莫邪手上的匕首，大声道：“应该死的是我！”说着，举着匕首对着勾践冷声道：“你应该满意了吧！今天我就死在你的面前，为我师兄殉身，不过在临死之前我只乞求你把我的尸首葬在我师兄身边，这点要求你总该做到吧。”说完，闪电般地将匕首狠狠刺进心窝……

真是无巧不成书，大千世界的事真是太奇妙了。不论你的身份贵贱，该死的时候，你想多活一刻也活不成；不该死的时候，你再想死，老天爷也不会收容你的。莫邪命不当死，所以在她生死悠关的一刻，九妹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当九妹又要用这把匕首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刻，奇迹便又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她的救星恰恰是她的仇人——越王允常。

允常本来对勾践所做的一切并不知情，他是偶尔闲着无聊，带着侍卫出宫散心，无意中发现了这桩事的。当时允常正骑在马上，以为是越州令正在处置犯人，一时心血来潮，便挤进场中观看。还没等挤进场中，允常就一眼憋见了九妹正意欲自尽，时间容不得他多想，凭着他一身武艺，他腾地一跃而起，冲倒了许多围观的群众，迅速从腰间抽出佩剑，“钉”的一声打向九妹手上的匕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剑光一闪，“铛”的一声，那剑就与匕首一齐飞落了一丈之远。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允常已经跃到了九妹身边。

勾践见是允常来了，慌忙下来拜见。允常劈手给了他一大巴掌，指着他的脸怒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父王息怒，儿臣用计骗得干将前来自投罗网，想再用干将引诱九妹出来，九妹果然前来，却不料她誓亲要与干将同生共死，儿臣一时阻挡不及，才……”

“这么大的事你先前为什么不禀报父王知道？幸亏父王来得及时，要不然九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拿什么向孤王交代！”允常训斥着勾践，和声问九妹道：“这些日子你都上哪儿去了？”

九妹冷冷地道：“我已经回来了，大王何须问得太多？该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吧。”

“我不会让你死的。”允常目视着九妹道：“跟我回宫去吧。我会让你快乐的。”

“如果大王肯答应我三个条件，九妹就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宫，不然九妹死不从命。”

“哪三个条件？”

“第一，你得放了我的师兄；第二，你不可以再让人通缉我师父和师兄；第三，”九妹说着，憋了一眼勾践，道：“你要让太子向大王保证不再追究插手这件事，不许伤害他们。”

“……”允常难为地道：“欧冶子与干将都曾图谋剌杀本王，本王怎么能轻易放了他们？”

“好！”九妹乘其不备，飞跃上前捡起地上的匕首，凄然地冲允常笑道：“既然大王不肯放过他们，九妹也不敢偷安于世，师兄遇难之时就是九妹的死期！”

“九妹！”勾践见她一心求死，非常害怕从此失去九妹，与她阴阳相隔，永无相会之期，激动万分大声冲允常叫道：“你答应她吧，你不是一向都很喜欢她吗？为了她，我可以不再跟你相争，难道你就不可以为了她放过欧冶子与干将吗？”

允常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地紧捏着拳，不时地瞟着干将与九妹，勾践抱着允常的双膝，哀求道：“父王快下令放了干将吧，他与欧冶子已经对父王构不成危险了，杀了他们也不会使你得到什么，而且还会失去父王所心爱的女人，这样父王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吗？”

“你为了九妹竟不惜向我下跪求情，而且要父王放了谋杀父王的人，看来父王在你心目中已经远远不如她一介女子了！”允常叹息着扶起勾践，沉声问道：“你真的这么爱九妹？愿意为了她不再与父王相争？”

勾践违心地点了点头，难过万分地道：“我爱她，想纳其为妃，可是我不能让她死，我希望她好好地活在这个世间。至于得不得到她，我已经不那么看重了。”

“好！”允常大叫一声，立即下令为干将松绑，吩咐撤消缉拿欧冶子与干将的所有榜文。

九妹见干将获释，喜出望外地飞奔向干将身边，可还没跑到干将身边，她却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注视着对方，原来她看见了莫邪正与干将紧紧相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可是她很快就逼着自己认为干将和他身边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在心里想着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而已，但莫邪要为干将而死的情景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又不敢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够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去死。她害怕、恐惧、徬徨，但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站在了干将面前。她没有说话，她在默默等待着干将的解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未来的师嫂。”忽然，干将指着莫邪对九妹道：“她叫莫邪，要不是她和她爹舍身救我，师兄也许已不在人间了。”

干将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地在九妹耳畔震荡，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所钟爱的人，自己能为他舍弃一切的师兄竟然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私定了终身，她想大哭一场，可她不愿让莫邪看到自己为他流泪，只好憋住一肚子泪水任它在心里流淌。面对着他们，她什么话也没说 ，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黑，迅即昏厥了过去。干将连忙抱住九妹，允常与勾践见九妹昏了过去，也连忙上前探视。她只是伤心过度，在干将的呼唤声中不久就清醒了过来。

“你别碰我！”睁开眼的九妹出乎干将意料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心如死灰地盯着他的面庞冷冰冰地道：“你走吧！去找师父吧，带着你的莫姑娘走吧。”

“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让你跟他们回宫的！”

“你以为你能带走我吗？凭你和莫姑娘能救走我吗？师兄，你连自身都难保，就是粉身碎骨，你也是救不走我的。如今你已经自由了，你不为了师父，为了莫姑娘也该走的，你应该珍惜莫姑娘的。”

“不！我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而茍活在人间的。我不能用你的一生来换取我的生命的。”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九妹爱恨交加地冲干将悲愤地叫道：“我救你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师父。我不想师父膝下无人相伴，所以你大可不必因此感到任何愧疚。从此以后，我们谁都不久谁的，也再无同门之情可言了！我也再也不认识你这个师兄了！”说着，转身对允常道：“大王，我们回宫吧。”话完，径自往前走去。

允常跟后揽着九妹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马背，然后自己也跨上马扬起马鞭往王宫方向缓缓而去，侍卫们簇拥着也都回宫去了。刑场上只剩下干将、莫邪、勾践面面相觑。……

坐在马背上的九妹再也无法掩饰住内心的伤痛，泪水顺着面颊不自觉地掉了下来，一串一串的，好像断了线的珍珠飞散了下来，没有了止境，她无法接受干将与莫邪私定终身的事实，在她心中毕竟她始终认为干将一直都是喜欢着她的，认为终有一天干将会对她说爱她并要娶她的，但是当她为了干将而要牺牲自己幸福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让她愿以生命相随的男人却在她的面前与另一个女人相拥，并告诉她，那个女人将是他的妻子。她毕竟是个女人，当然渴望得到被她所爱的男人的爱，虽然她明白自己现在将要委身于另外一个她所不爱的男人；她也知道在自己离开干将后，干将早晚都要与别的女人成亲，自己这份嫉妒似乎是多余的，可这件事毕竟发生得太早了，她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至少她认为干将不该在这个时候就与莫邪相知相爱。无情的事实恰恰说明了在干将心目中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她不禁在心里恨起自己，恨自己不该爱上干将，不！她很快否认了这点，她坚信不后悔爱上干将，爱上他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她现在惟有恨自己没早些向干将倾吐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情，恨老天最爱弄人！

九妹的心在淌血，一下子她好像憔悴了许多，也好像看透了这世间许多事，脸上的泪水很快就被风儿吹干了。伤心到了尽头泪水也就没了，在她脸上再也看不到一滴泪珠，有的只是苍白和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