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嫣芙的心怎也不能回到允常身边。为情所扰的允常终在痛苦中度日如年，君夫人不忍见大王日益消沉下去，为他想了个拆散欧冶子夫妻的方法，原来当时越国正在打仗，君夫人建议允常派欧冶子为将出征。试想欧冶子一个冶臣，又怎么带兵打仗，君夫人这样做无非是想假借吴人之手杀了欧冶子，而又不使嫣芙怀疑这是允常所为罢了。没想到欧冶子首次出师就凯旋而归，令允常叹之侥幸，一计未成，君夫人又生一计，让允常假装重病，便嘱咐人到处散步谣言，说允常中了邪，三月之内定然驾崩，又称只有造出来稀世宝剑，能劈倒在宫前石柱的就能斩除邪魔，救得允常一命。君夫人确定朝野中人都听说了妖人的传闻后，便依计命欧冶子三个月内炼出一把宝剑来，否则便要治其死罪。欧冶子那时并未知道内中缘故，只当允常真要死了，不敢不应下来。但他心中明白要铸出这样厉害的一把宝剑来甭说是三个月，就是三年之内也是不可能的事，他仰天长叹了一回，乞求君天人允许他到深山中炼剑，因为那儿的条件利于铸出好剑来，君夫人料他铸不出宝剑来，就准了他的请求，当下，他就带着妻女到深山炼剑去了。

这天下的事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欧冶子夫妇到了山中后，不日就听闻了允常佯病的真情可是事已至此，他们也回天无术了，只好祈祷上天让他们炼出宝剑来。

眼看着两个半月很快就经过去，可欧冶子一把像样的剑也没铸出来，这使他情绪波动，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欧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只恨自己不能化作宝剑。

她默默地站在炼剑炉边，看着炉边汗流颊背的丈夫和地上无数的废剑废铁，她绝望地哭了。

“我一定会铸出宝剑，我不会死的！”欧冶子安慰夫人道。

“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允常他是不会把你逼上绝路的。”欧夫人声泪俱下地道：“事到如今，当初我就该撞死在他面前，他就不会再千方百计地难为你了，我就是灾星啊。”

“不，这不怨你。”欧冶子将夫人揽在怀中道：“一切皆有天命，人是斗不过天的，谁也怨不了谁。”

“冶子……”欧夫人凝视着丈夫被火光薰红的面庞，痛哭代替了一切言语。

这天夜里，欧夫人在屋内准备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还特地下山买了一坛酒回来。准备好后，她将欧冶子从外边的炼剑炉边叫唤到屋里，侍候他擦了脸、洗了手，扶着他在桌边坐下，然后自己也倚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她没有说话，为欧冶子斟满了一杯酒，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欧冶子知道她从不喝酒的，见她替自己斟了一杯，不觉惊异地盯着她问道：“你从来不喝酒的，怎么……！”

欧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劳累了数月，身子太困乏。我今天心情舒畅，又难得高兴，定要陪你喝个一醉方休，解解你的乏，舒散一下筋骨。”

“夫人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酒多了对你是没好处的，你就不用陪我了吧。”欧冶子体贴地对欧夫人说道。

“一个人自斟自饮有什么意思？”欧夫人执意道：“你我夫妻一场，却从未一块喝过酒，难得我今天有这个兴致，你就不要阻拦我了。”说着，端起酒杯就和冶子干了一坏。谁知一杯酒刚下肚，欧夫人却早已满脸通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可她却还是皱着眉头，硬着头皮硬是在各自的杯中倒满酒，轻叫声了“干”，便又举杯欲喝。这时，欧冶子心中早已窥破夫人心中有，忙伸手过来夺她的酒杯，一仰脖子，自己喝了下去。

“冶子，你快把酒杯还我！”欧夫人见冶子将酒夺去喝了，忙伸手过来抢。

“你不能喝的！”欧冶子见她抢杯，毅然将杯子摔在地上，难过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替我难过，但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说着，忽地抓起自己那杯也喝了，随即又丢开杯子，捧起酒坛欲往口中倒去。欧夫人见状，慌忙上前去抢酒坛，道：“你不能这样喝的，会把身子弄垮的！”

冶子死死抱住酒坛，大声道：“我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有什么痛苦我自己承担，你就让我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喝吧！”

“不，一切祸事都由我惹起，一切的痛苦都该由我一人来承担才是。最起码我都应该和你共同承担一切。”欧夫人声泪俱下地道：“我们夫妻一场，有再大的风雨，我也会和你一起去承担的，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永远跟着你，难道这酒倒不能跟我一起分享吗？”

欧冶子不觉鼻子一酸，柔声望着夫人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可事情还没有到绝处，你就不必替我难过了。再说离交剑之期还有些日子，依我的功夫和老天的庇佑，我一定会铸出宝剑，我不会死的，我会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爱护你照顾你的。”

欧夫人当然清楚丈夫在用好言劝慰她，可她是个明白人，心里又怎能不难过欲绝？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她也不想再说什么安慰丈夫的话了，深情地注视着冶子的面庞道：“你不必再哄我了，结果会是怎么样，我清楚得很。冶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什么了，其实你也能看得出我跟允常的关系，其实我……”

欧冶子连忙捂住夫人的嘴，他又怎能看不出一些端倪来呢？他之所以一直不闻不问，只是不想点破这层纸，他不愿知道实情，不愿从阿月口中证实什么，尽管他心里很明白。

“什么都不用说，我只知道你是阿月，是我的爱妻。”欧冶子注视着欧夫人，情深依依地地道。

可欧夫人不能不说，她还是忍痛把一切真相告诉了丈夫道：“允常说得没错，妾身就是从前的嫣芙，是越王室外戚之女，本来妾身已经准备与允常成亲的，可是太后听信妖人之言说我命中克夫克子，不许允常娶我入宫。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越国，后来又在吴国遇到了你，我见你人好，所以就嫁给了你，本希望与你快快乐乐度过一生，可没想到我一失策竟弄到如今这步田地！”欧夫人说着紧紧地依在冶子怀里，愧疚万分地道：“我所以隐瞒着你一切是有苦衷的，我并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我承认当初嫁给你时只是因为痛恨允常，想把他彻底忘掉，但是这些年来，我对你付出的都是真心，我是爱你的，而允常在我心中早就死了，不会再复生了的。冶子，我求你。你原谅了我吧。”

欧冶子听了这番话，先是一惊，继而显得很平静，怜爱地吻着夫人道：“我并不怪你，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何况你自己并没做错什么。”

欧夫人感激地望着欧冶子，泣道：“谢谢你能够原谅我，阿月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的”。话完，复又去找来杯子，替各自斟满酒，意味深长地对冶子说道：“允常对我情深意重，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我的，我真怕以后我们夫妻再没机会一块对饮了，今天你就认我痛快地喝上一回，否则我一生都不会安心的。”

欧冶子很清楚阿月话中的意思，心中不觉一阵凄楚，索性让她喝，自己也一杯接着一杯陪着她喝。后来，欧夫人不喝了，静静地坐在欧冶子身边，看着他喝光了坛中最一滴酒，才将醉薰薰的他扶到了床上……

欧夫人望着熟睡中的丈夫和尚在襁褓之中啼哭的女儿，她的心碎成了一块一块。在喝酒当中，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救丈夫的办法，那就是自己随了允常，求允常放了冶子，所以后来就把酒都让给丈夫一人喝了，好让他醉后自己有脱身进宫的机会，正当她刚跨出门时，忽然又有种力量阻碍着不让她去，因为她不能背弃爱她的丈夫，而且允常能得到她的人却不会得到她的心，难保允常不再对冶子下毒手，那时自己岂不得不偿失？正当她进退两难的节骨眼上，她猛地想起欧冶子曾对她说过炉神非常好色，在炼剑的时候如有美貌的女人跳入火中，炉神一高兴，就会让铸剑师炼出宝剑来，从前欧冶子的师祖长期炼不出好剑来，正因师祖娘纵身跳入火炉，才让师祖炼出了宝剑，阿月为救丈夫，心中已决定效仿师祖娘舍身炼剑，不禁泣不成声地跪在冶子身边，喃喃地道：“阿月无能为力，又不想失节于他人，所以只有为君死节了。如能因我一死，炉神开恩认你炼出宝剑，救你性命，那就不枉我这一死；如果万一不能如愿，阿月只有对不住你，先在地下等你一步了！”说着她又给女儿喂了奶水，在她脸上亲了又亲，随即奔出门外，从容地跳进了熊熊烈火的炼剑炉中，紧接着苍茫大地间就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声惨叫简直震动了天地，把梦中的欧冶子惊醒了。他见夫人不在，连忙跑出去寻找，可是他傻了，他看见了炉中正被大火逐渐吞噬的阿月。

“阿月！”欧冶子使出浑身的气力悲嘶着，冲向火炉边，可是晚了，欧夫人早已化成了灰烬。

悲痛欲绝的欧冶子就在此时铸成了五把宝剑。一名龙渊，一名太阿，一名工布，一名湛庐，一句磐郢。另外还有一把匕首，名为鱼肠。几把宝剑果不负欧夫人的牺牲，把把锋利无比，尤其是太阿宝剑，欧冶子在用它试剑时，竟然把坚固的山峰劈成了两半。

“天那！”欧冶子举着太阿宝剑扑倒在炼剑炉前，痛不欲生地哭喊着、嘶叫着。这时，天空上忽地乌云骤起，刮起了一阵飓风，倾刻间在这冰冷的冬日里竟然轰然炸开了一阵响雷，随即，倾盆的暴雨像从天上用筛子筛了下来一般，伴着闪电下个不停。最后，这场雷雨把炼剑炉中的火扑灭了，炉子随着一声巨响，倒在了暴风雨中……

后来，欧冶子在允常和众大巨面前，用太阿宝剑劈倒了王宫前那根粗壮的石柱。君夫人只好放过了他，不久允常“病”也很快好了。灰心绝望的欧冶子在劈倒宫柱后，就将五把宝剑悉数承奉给了君夫人，带着女儿默默离开了越国，那允常在惊叹宝剑锋利之余，却不怎么想到他心爱的嫣芙，为了他的私欲付出了多少代价，还不死心地派人去查访欧冶子一家的下落，不过可想而知，带给他的消息只能是让他一再的失望。

故事说到这里，大家也就明白日后闻名于世的这些宝剑由来的缘故，不过我们的故事刚刚只是个开端，以后围绕着这些宝剑却还有许多令人为之销魂，为之悲怆的故事呢！现在请听我慢慢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