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我？”杨斌有些受宠若惊地盯着我，我还从没送过任何东西给过这个大男孩呢。“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些书带着也沉，扔了又可惜了。”

“我懂。”杨斌紧紧把我送他的书抱在怀里，“那你什么时候回江城？”

“今天晚上就走。我早上已经订了飞机票了。”

“那，让我送送你，可以吗？”

我摇着头，“我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太隆重的送别只会让我徒生愁绪，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他不无失望地看着我，“就不能让我为你尽一次心意？”

第十章

我一夜无眠。奇怪的念头无时不刻不在攫着我的心。真的要失去柯文了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姜萍的存在？如果不是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落地窗帘透进来，照在我的脸上，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我是不是在做梦？我真的认识过柯文这个人吗？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受万人景仰，而我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我真的会跟这样一个人有过一段情吗？也许我真的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美丽而又奇怪的梦！平凡如我，大学毕业了，应该按照母亲的意愿在江城找到一份踏踏实实的工作，再找一个平凡如我的男人结婚生子才对啊？或许是赵延伟，或许是蒋明宣，是谁都不无谓了，只要是个平凡的男人就对了。我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背，我真的认识柯文，见过柯文，并和他生活了差不多有两年时间吗？我是不是精神恍惚了，把不存在的当成存在的了？我麻木地走下床，径直朝窗户走了过去，打开厚厚的窗帘，让阳光直接射在我的脸上、身上。不是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假的，不是。我没有精神恍惚，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是怎样暗恋柯文，怎样和他相识，怎样和他相恋，又怎样和他同居的，一切的过往都是真实的，不容任何人有丝毫的怀疑，为什么此刻的我倒要对这一切产生这许多的怀疑呢？

我还是不相信自己。是来自我内心的恐惧，恐惧柯文终有一天会离开我，这个念头在我第一次跟他相见时就已经深深地在我心里扎根了。既然早就有预感，为什么还要恐惧，还要担心呢？我就是舍不得柯文，放不下他，这是惟一合理的解释，也是惟一的理由。对他来说，物质生活的享受或许远远要超过精神世界的收获，有了姜萍，就有了金钱，有了快乐的资本，而我，一无所有，我能给他带来什么？除了美貌，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我能带给他的新鲜和刺激感应该早就过去了吧？这世上，美女比金钱来得更加容易，对像柯文这样的大明星来说，一个美丽的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美丽的脸蛋能换来金子吗？能换来物质生活的享受吗？有了钱，他才可以到澳门豪赌，有了钱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挥霍，有了钱他可以随时随地地找漂亮小姐，可是有了我，他还能拥有一切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比姜萍差得远了，甚至是十万八千里，我有的，姜萍都能给他，我没有的，姜萍也都能给他，在利益面前，我只不过是个多余的筹码，连一丝一毫的价值都没有。

或许，我应该清醒了。可我仍旧清醒不了。我知道我有多么地爱着柯文，正如爱着自己的生命，或许比爱生命更加诚挚地热爱着他。眺望着窗外熟悉的昆明城的景色，我的心事不再美丽，也没有了颜色，它是那样苍白而又无力，甚至连哭泣的勇气和力气也丧失殆尽了。这就是我的悲哀，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柯文，或许，我再也走不进他的生命中了。我只是一个多余的角色，这是多么悲哀的注脚！然而，这应该就是事实，所有的，来得及想象的，来不及想象的。我只是一个漂亮的花瓶，却留不住鲜花，也收不住主人的心，我只应该被丢弃到积满了灰尘和蛛网的地下室封存才对。回头望着被我扔在枕边的手机，我的心中仍然充满了期待，我在盼望什么？盼望他给我来电话吗？或许，他再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了，或许，他是真的没有听见，或许，在国外，手机信号发生了故障。我怎么又在想着各种理由替他辩解呢？

走在公司的走廊上，我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在走廊的尽头，我看到了背对着我站着的杨斌。他正隔着玻璃眺望着楼下，我连忙加快脚步闪到了自己公司的门前，随即快速走了进去。其实办理辞职手续是很容易的，本来我在这家公司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老板对我管得也不严，没什么实质的事情交给我做。本来就是靠了柯文的人情才让我在这里上班的，兴许人家正等不及我自己提出主动辞职呢。没什么可收拾的，需要收拾的只是我繁杂的心情，办公桌上只有我平时看的几本书和用的杯子，除了书我什么都没拿，收拾完了我就直接去了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中等个，有些显胖，跟我想象的不一样的是，这位总经理特别盛情地挽留我，他说他很满意我的工作，如果我肯留下来，他可以给我安排更加适合我，可以让我发挥能力的工作。我只是对他笑了笑，谢绝他的挽留。毕竟，这个城市对我来说是个伤心地，留在这里，我也不可能有任何心思做好工作的。

“我看过你的学历，也调阅过你的资料，觉得你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也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女孩子，我们公司现在正在发展期间，极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材，你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呢？”

“我……”

“是这样的，描龙。其实我不该过问你个人感情的问题，但最近你和柯文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因小失大。毕竟，现代的女性不是只可以依靠男人才能更好地生存，你应该在你自己地专业上有所发挥才对。”

“谢谢您，总经理。”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可是我真的觉得自己不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自己还是清楚的，如果当初不是柯文托人找到您，您或许也不会录用我的。其实，我……”

“你是想说自己一无用处是吗？”总经理善意地看着我说：“恰恰相反，我的观点和你的完全不同。我认为你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精英，对，是精英。也许之前你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感情问题上，而让自己都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但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和你所能发挥出来的能量。描龙，不管你作出什么决定，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够成为真正的合作伙伴。我相信，有你的参与，我的公司会走得更好。”

“真的太感谢您对我作出这么高的评价。”我有些惭愧地看着他说：“可是我已经决定离开昆明了，我想回江城。那里有我的母亲，她一直希望我能回去陪她。”

总经理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犹豫了，但最后他还是在我的辞职报告上签了字。“既然你已经作出了决定，我就不再留你了。”他站起身子，走到我面前，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如果在江城干得不开心，我的公司随时欢迎你回来加入！”

“谢谢！”我充满感激地望着总经理，心里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和惆怅来。原来还有人认可我的能力，我并不是一个只可以依靠柯文过活的小鸟依人的女人才对！可是我的心，我的灵魂，都已经完完全全地交给了柯文，我的所有能量都化作了对他的一腔热爱，现在，我只能用心，用尽全身力气地去爱他想他，我还有什么能力可以做好别的事情呢？

我木然地走出总经理办公室，轻轻从办公桌上拎起装了书的拎包，跟同事们告了别就往外走去。我没有跟同事们说我辞职的事，对他们来说，我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物，跟他们交往也都不深，说不说都是一个过场，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吧。我穿过门廊，无力地朝门口走去，别了，我曾经生活过的公司，别了，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再踏入这一块方寸了。可就在我拉开门要走出去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有两个女同事正压低了声音谈论着我的事。“知道吗？她就是那个大明星柯文的情妇，听说刚刚被柯文抛弃了，真可怜。”“可怜什么？谁让她当人家情妇的？这种人，不要脸，活该！”我的心在流血，我能够感受到她们正对着我的背伸手指头指指戳戳，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于是我只能夺门而出。天那，我真的爱错柯文了吗？爱上柯文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事实吗？这就是我曾经认为是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它替我换来了一个可恶的情妇的名声！这就是我要的吗？情妇，曾几何时，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词眼，就是带给这个词眼无尽侮辱的不要脸的女人们，可我，我居然也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我也是别人的情妇啊！这是一个多么悲哀的事实，我尽然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没有廉耻的女人，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我从来都不知道柯文是结过婚的，但那又能如何？不知道，就能抹煞一切的事实吗？曾经，我就是一个第三者，我扮演了柯文和杨钩云之间的一个最不光彩的角色！谁让我不知道的？这能怪谁？只能怪我自己！

“描龙！”

我拖着疲惫的步伐朝前走着，忽然，杨斌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望着我含了泪花的眼睛欲言又止。

“我就要离开昆明了。”我淡淡地说着，朝他身后不远处的玻璃望去。

“这么快就决定了？”

“我要回江城，我妈妈在那里。”

“我希望，希望你能够快乐起来。”

“谢谢你。”我望着他，“我也是这么想的。”

“昨晚，”他支支吾吾地说：“我给我堂姐打过电话了。她很不好，听我大妈说，昨天她吞金自杀过。”

我怔怔地盯着他，希望他接下来说的不是什么噩耗。

“还好，发现得早，抢救过来了。她始终忘不了跟柯文共同走过的日子，谁都帮不了她。”

“她现在在哪？”我忽然很担心起杨钩云来。原来，她比我更加脆弱，我本以为她要比我坚强的呢。为什么，我和她都要经受柯文带给我们的痛苦考验呢？这到底是谁的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刽子手，如果没有我，或许他们不会离婚，是我的出现才会造成她现在这样的结局的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怎么是你的错呢？”杨斌认真地看着我，“柯文是因为姜萍才跟我堂姐离婚的。这事根本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不。”我摇着头，“我有份的，我有份。”我盯着杨斌的眼睛，“告诉我，你堂姐现在在哪？我想去看看她。她是不是在上海的家里？”

“她在西安我大妈的家里。她和柯文离婚后就搬出了上海的家了。”

“你能告诉我她们家在西安的地址吗？”

“你真去看她？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走。”我拒绝了杨斌的提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我写下了杨钩云在西安老家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可是她可能不愿意看到你的。”杨斌忽然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我说着，从包里掏出刚才在办公桌上收拾进来的书，把它们递到杨斌手里，“这几本书是我平时最爱看的，现在，送给你吧。”

“送给我？”杨斌有些受宠若惊地盯着我，我还从没送过任何东西给过这个大男孩呢。“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些书带着也沉，扔了又可惜了。”

“我懂。”杨斌紧紧把我送他的书抱在怀里，“那你什么时候回江城？”

“今天晚上就走。我早上已经订了飞机票了。”

“那，让我送送你，可以吗？”

我摇着头，“我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太隆重的送别只会让我徒生愁绪，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他不无失望地看着我，“就不能让我为你尽一次心意？”

“心意我领了。”

“那我请你吃午饭。”他怔怔地盯着我的眼睛，他在竭力征求我的意见。

“不用了。我约了别的朋友一起吃饭。”我依然拒绝了他，我不想给他留有任何余地。不爱就是不爱，来不得半点拖泥带水。“好了，我走了。再见！”我毅然回过头朝电梯口走去，按开了电梯门。杨斌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看到电梯门慢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