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桌上，有一盏白瓷的花盆，花盆里没有花，也没有水，只有几枚空空的白螺壳。

    还记得那年，冬天的时候，在北风凛冽的街头，买回了一株水仙花，洗净早已落满灰尘的花盆，注满清水，放花茎进去，仔细端详，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鹅卵石。的确，若这清清的水中，单单养着一棵有些许嫩绿叶儿的水仙，尽管清新，却还是有突兀的单调。倘若能有规格不一的鹅卵石陪伴，应该热闹很多。那样的花中，将会有山有水，有白有绿，自是一番小小天地。

    池塘边，用心去找，很快就找到了许多细小的小石头，也发现了几枚白色的小小螺蛳壳。

    曾经里面涌动的是生命，如今却塞满泥土。用水冲洗，白色的小螺壳就空空的、不沾一物。把玩于指间，心中暮地涌起诸多感慨。造化弄人，曾经那个纤细、瘦小的生命，软软地居住其间，坚强与软弱的结合，便任风高浪急、潮起潮落，也任弱肉强食、物竞天存，那个软体的生命，自在地独居此间，只消每日负累地驮着它，共它看星星、月亮，共它一起涌上沙滩享受阳光的灿烂、雨露的清新、春风的和煦……便一任天荒地老，直至生命旅程的结束。

    了却生命，烟尘一样消散了的生命，却固执地留下坚硬的壳。是冀望生命的永恒，还是在默默等待，又或者是期望它年的重生？

    没有人知道答案，而奔流不停的河水，却带着这白白的螺壳，一路风雨，沉沉浮浮，走过漫漫长路。直到某一天，又悄悄地把它遗弃在某个角落——或是掩藏在淤泥的河底，或是留在干涸的河床上……

    其实，生命不可能重新来过，那个软体的生命，早就没了踪影。只是，这依旧洁白的壳，却固执地停留着、停留着。

    小心地拾起白螺壳，放入花盆。

    日子一天天过去，盆里的水仙，也一天天长大。新年过去，从翠绿的叶丛中伸出的几朵花苞，终于绽放。淡雅的清香，让我一回回地伸长了鼻子！

    那一天的晚上，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拧亮台灯后，我惊讶地发现，原先散落在水仙球茎边的白螺壳竟然与水仙的球茎亲密地接触在一起！不知道是我朝花盆里加水时无意中将它们冲到了一起，还是水仙经了风吹、有些许的倾斜，但它们那样亲密地相接触，白色的螺壳，便仿佛孕育了水仙的生命！又或者，水仙的球茎下，生长出了新的生命！总之，它们的几个，在我的桌前，借着水仙花的花开，演绎出一种别样的美丽！

    尽管从动物到植物，有亵渎科学进化论的危险，但在我的世界里，在这小小的花盆里，这几样的东西，还是诱发了许多关于了生命的遐思。

    不由得想起，我们每个人，为了生活，也曾这个世界上四处奔走，忙忙碌碌，或戴着种种面具，或编织着各式的谎言，那不也是一个又一个的壳么？自然的生命隐藏在内里，外在的壳展露在现实的世界里。他年，他年我们也当失去生命，又会是怎样呢？真的我自然变成一冢荒土，那我们留在世间的壳儿又该是怎样的景象呢？

    功名利禄，终究是过眼云烟，就算有青史，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的、鱼虾吞噬的、泥沙沉淀的，一路东流，到了大海，还能剩下什么？

    我们不会有来生，但我们留下的壳，或许也会沉浮在人间。倘若再遭逢水仙一般的生命，我们的壳，会重生出怎样的情形？

    会有坚硬、洁白的壳么？是亵渎了生命，还是烘托出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