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地注意她,已经有好些天了。
三月的上海,天空老是雾蒙蒙的,还不时地有阴云飘过,纤细的雨丝便密密地在这方天地间编织起幽怨来。心里头常常有走出去的念头,奈何心中颇多不如意,无法有闲适淡泊的心境去寻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远,也无法去寻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宁静。
既然走不出去,也无法安之若泰,那只好一任心情放纵,任视线四处流浪。就这样,在那个下雨的午后,我见着了她。
她孤独地立于对面人家的屋檐下,在蒙蒙的细雨中,一个人唱歌。
尽管这个城市很是喧闹,吵杂的声浪让你的耳鼓隆隆作响,可我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她的歌声。那种声音很清、很灵,那种旋律有幽、有雅。在都市嘈杂的声响里,她的歌声像是来自渺渺的仙境,不沾半点尘世的俗气,让人沉醉。刹那间,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细雨如烟似雾,狂风绵绵不绝,远近的高楼都飘渺起来,周遭的世界皆虚幻起来。在她清越的歌声中,我也当是这细雨中的一滴,落花中的一瓣,狂风中的一袭……在这狂野的风中,我不觉和之《大风》,且之以舞,让清影在红尘中自由飞翔,穿越人世繁华与落寞。在她飘渺的歌声里,我忽而置身蓬莱诸岛,共神仙把酒言欢,忽而去到丰都世界,同鬼怪话人间是非短长……及至她歌声停、风雨住、琴音了,我心尤自漂泊!原来,在她的歌声里,还隐约着寂寞、夹杂着那种不甘和挣扎呢!
就这样我被她征服!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只要有片刻的闲暇,我就会让自己的身影定格在那个窗前。我以为我是她身姿的最忠实的守望者,我虔诚地等她歌唱。
那些天,她始终着一袭黑衣,脖子上围了一圈白色的纱巾,远远看去,是那么地恬静。
看着她孤独的身影,聆听她孤独的歌声。我以为,尽管她只是一只很普通的鸟儿,也不应该活在若我辈这等人间的。
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区区功名、点点财富,可以亲朋反目,可以仇者相亲,可以不顾廉耻,可以惘顾法纪,可以用鲜血染红顶子,可以让无数的人疯狂而抛弃人间的真善美,可到头来又怎样呢,还不是误了卿卿“性命”,“收获”着这些,又何尝不是“失去”那些呢。其实,功名、富贵、荣华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化为尘土、转头成空。
可是鸟儿呢?尽管在它们的世界里,也会有纷争,但那是自然的法则,而不是勾心斗角、尔谀我诈。更何况鸟儿们还有鲲鹏展翅上九天、燕雀扑扇在草间的无边自由,雁去燕回、视万水千山为等闲的那种执著,甚至这鸟儿别我们而去,留下我们在这个巨大的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日复一日地在喧嚣争吵战火中自以为是地自语自己的快乐——就在这鸟儿渐行渐远的身影背后,也有了太多的东西值得我们去思索。
有人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在鸟儿离去的空白里,拼命地栽树、植草、种花,拼命地唱歌、跳舞……但是,这种用金钱堆彻的绿色、文化,始终无法摆脱一种苍白、一种空洞和一种无助的悲凉色彩。
鸟儿走了,自去了它们的自由天地,只有她还在这里寂寞地歌唱。为我们的不幸、为我们的无知。她的孤独让我感到害怕,莫非,贵为万物灵长的人类,竟然沦落到要让鸟儿高唱挽歌的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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