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信——读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札记之五
(2017-03-13 10:5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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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周作人梁绍壬札记 |
分类: 明远楼 |
最早的时候,“书”“信”有别。清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卷二《信》篇云,“今人寄书,通谓之信,其实信非书也。古谓寄书之使曰信。陶隐居云:‘明旦信还仍过取。’又虞永兴帖曰:‘事已信人口具。’又古乐府云:‘有信数寄书,无信心相忆。莫作瓶坠井,一去无消息。’皆可证也。高江村《天禄识余》辨之甚详。”是说“信”最初是指送信的人,即所谓信使,而后来,“书”“信”就混用起来,“信”倒成了一种文体,而非指人了。
梁氏所举文例大致都能看出“信”是指信使的,其实典籍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而且古人还是分得十分清楚的,如《世说新语·雅量》一门中也有文字说,“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书是书,信是信,泾渭分明。而后来,词义衍变,“信”就有“书信”的涵义了。不过,这样的变化,大致还不是起于“信使”一说,而是起于“信”字的另一种本意,“音讯、消息”,而有“书信”的涵义了。
文言文的文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分法和见解,比如《文选》就分类为三十八种之多,《文心雕龙》前二十五篇都是探讨文体的,《古文辞类篡》则把文体划分为十三类,当然还有简单地划分文体为书、说、表、序、铭、记几种的,但无论怎么划分,书都是一种起源较早、已臻成熟的文体,在古代典籍中是不可或缺的。它大致也就分为两类,一种是臣子向皇帝进言所写的公文,即上书、奏书一类;一种是友朋往复的文字,即简、札、牍一类。后来的所谓“书信”,事实上是更倾向于后一种的文字了。
作为一种文体的书信,其实在文章家的眼里,亦还是有分别的,我觉得知堂说得比较透彻。他在《周作人书信》序中说,“书即是韩愈以来各文集中所录的那些东西,我说韩愈为的是要表示崇敬正宗,这种文体原是‘古已有之’,不过汉魏六朝的如司马迁杨恽陶潜等作多是情文俱至,不像后代的徒有噪音而少实意也。宋人集外别列尺牍,书之性质乃更明了,大抵书乃是古文之一种,可以收入正集者,其用处在于说大话,以铿锵典雅之文词,讲正大堂皇的道理,而尺牍乃非古文,桐城义法作古文忌用尺牍语,可以证矣。尺牍即此所谓信,原是不拟发表的私书,文章也只是寥寥数句,或通情愫,或叙事实,而片言只语中反有足以窥见性情之处,此其特色也。但此种本领也只有东坡山谷才能完备,孙内简便已流于修饰,从这里变化下去,到秋水轩是很自然的了。大约自尺牍刊行以后,作者即未必预定将来石印,或者于无意中难免作意矜持,这样一来便失了天然之趣,也就损伤了尺牍的命根,不大能够生长得好了。”他不只说透了分别,还说透了衍变中的优劣点。
可惜时代进步,书信一体已趋末流。能收到一封纸质的书信已是可贵,能看到书信上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就更是梦想了。最初的“信”,信使,也是摇身一变,变成了满大街奔走的快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