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从去年说起。去年开春,第一本书《与书为徒》快要出版的时候,心情是激动的,首先是张罗着要刻一枚小的印章,签名时用,本来想让朋友钟镝刻一枚,但知道他是名人,对外要价很高,就不好意思张口了,于是在网上盯上了一位南方的篆刻家,他的元朱文印,很有安持老人的风气,也比较符合自己的脾性,且明码标价,就相约着刻了一枚,还是满意的。后来画家周红艺看到后,说是有些呆,我未置可否,不予表态。章料较好,封门青,也是满意的。自然,放下了好些年的毛笔,也捡了起来,内心并不觉得惶恐。
书在初夏时节出版了,出版社最先给作者快递了两本样书,我想,还是先给闻频老先生送去一本,他原来做过《延河》的副主编,退休之后,我才和他认识的,那段时间,他从省作协领来了会员申请表,撺掇着我入会,我没有作品,有些心虚,就一直压在手里,书出来了,表上自然也有东西填,当然应该先送一本给他,让他高兴。他不上网络,不知道我的情况,后来才对我说,知道你写东西,但还不知道你那么能写。诗人气质的语言,常常让我觉得他可敬而又可爱。
等大批的书回来,是出版社给的五十本,首先想到的是西安的同道朋友,知道他们大都喜欢到万邦书城去买书,就一一签名,统一放到书店的前台,这样大家都能合理地安排自己的时间顺便拿取,来去自由,不以为累,并纸条告知,不须付费,如崔文川、吕浩、文彦群等友人都是从这里取走的。还有我的西大文学院时的同学严琳的一本,她的单位离万邦书城也就一站路的样子,没有她的电话,电邮告知她说是有一本书要送她,现在记不清她回复了没有,总之是书一直在店里放着。主动给她送书,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前几年编一本书,她的一位我认识的朋友约我写一篇有关书的文章要编进去,就是那篇《与书为徒》,严琳后来也觉得满意,便收录进去了。这篇文章的名字,作了书名,还作为代跋附在书后,像是有些纪念的意味。严琳没有取,自己也没有想办法联系,后来书还是拿了回来,这本签过名的书,就一直在自己手里放着,有时翻一翻,封面也有些脏了,命中注定它要成为一本送不出去的书了。后来和严琳见面,再没有说起这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有意思的是山东的祁白水,送他的书,是第一批中的平邮,很慢,慢得他等不及,好几次留言说恐怕是丢了,因为他看到河北的人都收到了,山东的人为何还见不上,我于是又给他快递了一册毛边本,等他收到毛边本,平邮的书也几乎同时到了他的手中,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彬县的胡忠伟正好相反,书快递到了咸阳,却到不了彬县,又退了回来,于是就又去邮局给他挂号寄了一回。后来我和忠伟开玩笑说,你自己推荐一家能到你们那里的快递公司吧,他推荐了一家,很管用。都是很熟悉的书友,因为心无芥蒂,才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现在想来,少量的书,走邮局,是老思维,往往觉得“国营”靠得住,也能省钱,其实情势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最省心省力的,还是快递,当然“国营”也有快递。
曾经给懒园马河声先生送过一本,忽然有一天他打电话说,多拿几本过来,就又送过去五六本,后来的情况是,连他的那一本也不知被谁拿走了。我原以为,在懒园常见的几个人,都拿到书了,其实一个也没有,周红艺、刘大镛以及老鹳也才是前段日子我另外送给的,吕耀炜、李立荣、翟旭鹏就都还欠着,每次见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旭鹏前些天写了一篇有关一位全国知名的大作家的故事,其中亦有送书的内容,题目是《这个难日人》,“难日”是秦地一句很粗陋的方言,说某人超级吝啬,亦可用这词语来形容,我读来也感到和他一样地畅快淋漓,不过我总觉得,这些事情,看是小事,其实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他内心深处隐秘的伤疤恐外人难以觉察,因而处事方式不同,在外人看来就会有些不理解,事实上,按常规看起来很是小气、“难日”的做法,却是未尝没有解脱了自己,解放了大家。
河北篆刻家韩大星先生一行三人到西安来,和先生第一次见面,他就问我要书,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我就呈送一册求教,没有给其他两位客人,大家都觉得我不尽人情,不会照顾场子。后来韩先生还嘀咕着问我,其他两位问他说,理洵送书,怎么没有我们的。韩先生怎么回答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清楚,不是所有的人都对理洵的书感兴趣的,书到处送,没有多大意思,况且人家远程而来,你还要添了负担给别人,就不知趣了。再说,书已是网购了好几次,自己也懂得自己的难,吝啬一些,没有什么。
有好些个书友,我应嘱寄书给他,他也会把自己的书回应一下寄我,南京的稗贩生就给我还寄来一册品相全新的新书,姜德明的《寻书偶存》,湖北黄冈的一位书友把当地和苏轼有关的文献资料书籍好几册也打包寄了过来,还有书中夹有现金抵我书费的,凡此种种,我都心存感激,不与人言,读书人有时就是这样,看起来傻乎乎的。我常在纸条里说,书遇知音,是它的荣幸,主人也跟着沾了光。生活就是由这些琐碎的细节组成的,日子在一天天过,记忆却是一道美好的的风景。
再折回去,还有几位和闻频先生一样熟悉的人也不能不说,比如费秉勋先生,新书出版,没有送他,他发纸条来风趣地揶揄说用书换,我们一老一少就相约着在城墙根下湘子庙街中国易学院他的工作室上演了一出换书记,以此为乐;我到翟荣强先生画室送书,他和我相交二十年,惊讶于我还能写书,喝茶聊天一个下午,也不知疲倦,后来说他的学生要看,我又送过去两本,他总是用很有感情的眼神注视着我;等到要和商子雍先生见面了,手头却没有书,我就拿了一本毛边本,明知他没有功夫拆开,先生说他理解;还有马治权先生,他总是把书放在茶几上,来人就夸两句;刘炜评、周燕芬两位教授,带过课的老师,书是同城快递送去的,事先也不打招呼,他们也不会怪罪我的无礼。我心里明白,以他们的学养和精力,书是不用翻动的,更多的是留下一些温度和感情。
周围的同事朋友,我送书仅三两人而已,并叮嘱一定保密,看似矫情,其实是自私,怕因此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我的读书与写作,是兴趣,更是业余爱好,我从来不把自己似乎能写当一回事,把能出一两本书当一回事,没有必要去大加渲染,心里是安静和干净的,不想着它能为我的生活带来一些额外的东西,如此而已,也许只有这样,生活的乐趣才会在平淡中保留一些清纯的气息,才会有些味道。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