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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这幅画。从这幅画的左侧开始,我们也许可以看到朦胧的宇宙早期,星系的形成,地球的诞生,生命的出现,人类的进化,文明的起源和发展,越到近处,细节越加丰富,再近处,到了当代??世界图景的时代,人人都在看。岸上的人驻足观看,窗台前的妇人眺望,画廓里的一位老者也在看。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等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一齐出场来描画我们人类的活动本身。还有心理学、脑科学、认知科学,来描画我们的认识活动。这位年轻人为何如此看画,为什么取这个角度,为何以这种神情,等等,都已入画。但是科学时代的人们肯定忘记了,所有这一切关于画面的描绘、观察,也统统都入了画??所有的科学活动都成了科学研究的对象。然而,这样的一幅画面,能够最终完成吗?科学能够最终完备的描述世界,从而一劳永逸的把世界现成化吗?永远的令世界处在一个既定的状态吗?这是我们关心的哲学问题:一切存在者??画面上的一切细节所表征的事物都是存在者??都处在一个既定的状态,但是它们的存在却依旧是未决的。
第一,它表明这幅画是未完成的。《画廓》的结论是:“世界”难以自圆其说。波普尔有过与《画廓》类似的考虑。他把科学家比作在自己的房间里给自己房间画地图的人。他必须把他正在画的地图也包括在这张地图之内。“他的任务不可能完成,因为他必须把他画地图的最后一笔也画在地图里面。”(The Open Universe,London,1982,p.109.)
第二,它在这块空白处,签上了艾舍尔的名字,意思是说,这幅未完成但形式上已经完成了的画,是由“艾舍尔”这个人“造”出来的。这个空白处,隐藏着这幅画的真正秘密,也是这幅画的真正诞生地。当然,说白了,这幅画是艾舍尔画的嘛!人类以世界图景的方式存在着,这种存在命运的造就者又是谁?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盲点(亮点),最大的秘密,用海德格尔的用语就是“神秘的运作”(ereignis)。
在亮点处,也就是在盲点处,聚集了一大批永恒的问题。它们是:语言的起源,人类的起源,意识的起源,时间空间,存在……。为什么人记不起自己学习母语的过程?这个问题根本不要指望一个经验科学的回答,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我们经验科学的研究基本上是描图的、对象化的,而语言的起源、人类的起源、意识的起源,永远是图上的盲点。科学诚然可以研究它,缩小这个盲点的面积,但是并不能完全消灭这个亮点。科学家一再宣称自己对这些问题有发言权,会有重大突破。这诚然不错,但它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这个亮点仿佛一个无底洞??黑洞。亮点,盲点,也就是武侠小说中所谓的死穴,是每个人身上的肚脐??它记载着你的来历,但又无法追索。它无法归约。它本身无法进入世界图景之中。
类似的,在宇宙的起点处(在普朗克尺度之内),一切定律全都失灵。在黑洞处,一切定律全都失灵。
曾有人说,艾舍尔代表了非欧几何时代的空间感知觉,其基本特征是空间的弯曲,这是有道理的。空间的弯曲使缠绕成为可能,使“有限***”成为可能。今天我们知道,物理空间可以因为引力而弯曲,它***却可以是有限的:***不等于无限。
引力论曾经是笛卡尔派和牛顿派争论的一个焦点。笛卡尔派的机械论者质问说,一个粒子如何能超越空间对另一粒子发挥作用,因为他们只相信粒子的碰撞是运动改变的唯一原因,而引力这种出自物体内在的、而且超距发挥作用的东西,则遭到正统机械论世界图景的拒绝。事实上,“引力”可以看做是牛顿科学中唯一残存的神秘特性。爱因斯坦发现,有了引力,我们的空间就要发生弯曲。引力越大,空间弯曲得越厉害;在引力大到一定程度时,空间几乎弯曲成一个封闭的点而不能展开,这就是黑洞。
在世的荒谬性
康德指出,宇宙虽然是一个理念,但却是人类理性所必然要求的一个理念。何以故?它用以保证人类知识的统一性,它是作为制约者而非被制约者起作用,而纯粹理性总有一种向制约者追溯的倾向。
这样的一种倾向,被海德格尔固定为一种现象学结构,即“在世”(In-der-welt-sein,Being-in-the-World)。我们的存在方式首先就是张开一个世界的方式。“一块石头是没有世界的,植物和动物也没有。”而人总是有一个世界的存在着。但人的沉沦于世遂有荒谬。
《画廊》的荒谬之处就在于,画面是无边界的。画面似乎无止境的扩张自己的地盘,才出现怪圈。事实上,科学越是无禁区,科学越是无边界,科学的世界图景就越是荒谬。温伯格的《最初三分钟》里写道:
“不管所有这些问题可能如何得到解决,也不论哪一个宇宙模型被证明为正确的,我们都不会从中得到什么慰藉。人类总是不可抗拒地认为,我们和宇宙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认为人类的生命不应该是追溯到最初三分钟的一连串偶然事件的多少带有笑剧性质的产物,而是从宇宙的开始就以某种方式存在了。我写到这些话时,正好在从旧金山至波士顿的回家途中飞越俄明上空,大地在下面看起来柔软而舒适,浮云处处,公路纵横,夕阳西下,积雪泛红,很难理解这只不过是一个充满敌意的宇宙中的一小部分,更无法想象到现在的宇宙是从一个难以言传的陌生的早期状态演化而来,而又面临着无限冰冷的,或者是炽热难耐的末日。宇宙愈可理解,也就愈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