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连载--《我的北方》56
(2010-03-03 12: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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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北方东北黑龙江农场生活文化 |
分类: 我的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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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少年北方
27. 影像
毕业在即,和很多同学、好友合影留念。在野外郊游,生平第一次照了许多像。和弟弟也是成年后我们真正开始合影。操场上,林荫间,山谷里,篝火畔,拍摄瞬间,下意识似乎预知,这些将历久时日的画面,会伴随我们度过未来许多时光里保存怀念。
在草地上,母子三人合影。我身穿一袭新置白裙,白皮鞋;弟弟是格子衫,青绿牛仔裤,颇有当年轰动一时的小虎队的模样。母亲笑靥浓浓,淡色的确良夏装,依旧精神焕发,朴素美丽。草地上我和弟弟左右伸着腿分向席地坐下,母亲居中,两相拥拢着,颇有左右护法的架势。脸上的笑意是何其相似的神情。
咔嚓。
生命中最美的一张合影。存留至今。
在大舅的场部,央求大舅数日,乘坐场部的播种直升机上了天。往日熟悉的山谷田野,自空中望去是那么别样的美。辽阔。彩色织锦般的画卷一一掠过,十来分钟的俯瞰,实在太短。
而梦中的画面是交织错乱的。记忆被张冠李戴地涂改。画面里,田野中的熟悉旧知继而出现。段老师,摇着蒲扇,信步走来。似读着自己创作的新诗,又似在朗朗读着之乎者也,不亦说乎(与记忆中的射雕中的“渔耕樵读”隐隐混淆了);一个英朗的身姿在远处树荫下,微笑向我招呼示意,等待我前去。面容依稀难辨,背着日头,脸色模糊,浓眉大眼略有些似姜涛,但身形又彷如表哥的形象。我拼命大步地待走近辨清,似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他是谁,究竟是谁。道路不停地先前伸展着,滑着,总也走不到近处。渐渐远处身影淡出,我进了全力唤着他,却发不出声音。一片一片赤褐色的田地掠过眼前,我似乎漂浮在空中了。咦,眼下已不是我熟悉的黑土地,好像在飞。大力舒展着向远处飘去,耳边是呼呼呼的风声。景致愈见荒芜。竟然又回到了新疆。空中俯视小格子似地瓦窑房屋一一掠过。翻越无数个垭口。绿洲。眼见天山。歌舞升平蓝天白云,花香甜美湖水清澈,然而这里不是我的家乡。我要回去,回去呀。用力在空中力图掉转方向,然而,四野望去,不知我的家,在哪里。茫然间拼命抓手,却无处着力。心底里越来越慌挣扎着,浮在云里四下白茫茫一片。忽地。直落在地面。一惊,似乎感觉身体一震,却没有任何疼痛感。接着奔跑,狂乱地、紧张地奔跑着。似乎后面有无数的敌人在追捕。逃向山林里,山林中去!便安全了。山势减高,彩色林子在脚下掠过。半山腰出有幢小木屋。姥姥身着鄂伦春传统鲜艳的衣饰,笑盈盈地端坐门前望着我。心底里一宽,终于安全啦。扑向怀里埋着大声喘气。怀里是那样的温暖安详。身畔有圈养的梅花鹿三两只闲散吃着青苔。远处林子里驯鹿哞哞地轻声鸣着。抬眼一看,怎么这么年轻美丽的模样,是姥姥,还是母亲?可母亲怎会穿着鄂伦春的衣服,从未见过。
林子里有嗖嗖地箭密密射过来,却一点也不慌和怕。姥姥/母亲大袖一挥。箭纷纷落下,化作院外篱笆。这篱笆,缓缓幻成我们家在场部的老屋院外的篱笆。上面有父亲和弟弟共同修葺时用红色塑料绳子捆绑的痕迹。
依旧是那个篱院。院子里的花园,蔬菜瓜果、桃树李树都还在原有的位置,只是有些荒芜稀疏。时间已不存在。只留画面浮动。
画面里,我似乎已是成年模样,然而,已陷困在这片山谷里。山谷非常的深。谷底郁郁葱葱,是我挚爱的田园。可总也无法出去。似有无限唏嘘愁苦的模样。谷底里永远是这些人,也只能是这些人。我和春平似乎生活在一起。相伴相依。可我总是在惹她生气。弟弟不见了,母亲,所有的亲人业已不在。
梦醒的瞬间,我似乎孤独一人站在山谷最深处,只有我一人,所有的人,画面,景物,房屋,全然消失殆尽。
这是我极其不喜欢也不敢想的未来。暗自里怀疑,是否存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那里有不同于我的迥然的生命轨迹。
无比悠长的梦。真实的令人可怕,又绮丽迷人。抱转枕头继续睡去,力图再次走进那些画面里,却再也无法回去。夏夜窗外虫鸣嘶嘶地叫着。起灯看书却也看不进去,提笔把这些画面写进日记里。不忍忘。
次日里,跟姥姥仔细描述着这个梦。抬眼瞧着姥姥的眼神,姥姥似乎看透了我的慌。姥姥笑着说,你小脑袋瓜子里,总是不肯安静。你怕什么呢。眼瞅着日子一天一天好啦。没事的。古书里周公解梦啊,总是有大道理的。你命中该有四处奔波的路要走哪。可能会比你妈走的还远。可天下的路,无论走到哪,心里的根不能忘啊,那你就永远不会害怕。姥爷给你起的名儿“凌”,就是要你腾空凌驾的劲,让你活的有劲头,也是让人折腾的命数。可是,你不能可着净是凌驾到别人头上可不成。人心底里都有魔怔,得自个凌驾成全自个。把自己想明白了就好。跟你说这些,你懂也好不懂也好,就记住罢。
在姥姥的院子里,喝着姥姥自酿的果子汁儿,日头斜射在葡萄藤上投下斑驳影子,缓缓移动。大舅屋子内,母亲低声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大舅闲聊着。时而有轻快笑声传了过来。
脚下是蜷睡的老狗阿黄,养了也快十年了罢。如此安稳。就这样没有变化,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