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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少年北方

26. 变

临近大考的两月前。弟弟忽然背负很大的行囊，由父亲送来至我处。

各自神色紧张和沉默。又怎地平地生变了？他也要即将考试的呀。

母亲却欣然安顿收拾这弟弟的院外小屋，不肯多解释。只让我安心温习备考。说弟弟身体不好，暂时休学居住段时间。别不多言。

父亲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送拢弟弟后匆忙离去。

我不敢猜测这变化的任何征兆端倪。认真收拾心情，有的团聚片刻也好，数日、几月更佳。管他许多。

已迫近初夏。在傍晚间隙，常和弟弟再次走入熟悉的场外田野黑松林的边界。空旷地上大声的温习着课文。弟弟则安静地看着闲书，时而拿石子掷向远处。

夏日的松林，枝桠擎立向天际出笔直伸展。波浪起伏般地摆荡。空气中飘散着特有的松林清香，合着地上的蘑菇、青草的新鲜气味，松萝地自树干垂直飘逸垂下，蜿蜒随意，上面有些树上的木耳野蘑菇挂落期间，如条条彩锦，异样的美。

山谷下的湖泊，荡漾着青翠通彻的绿，云的倒影在湖面上缓缓游离飘动着。这四周每一处山势的起伏，曲线，全然谙熟于心。闭眼默笔也可以画出所有的轮廓。心中偶而会暗自生出一种念头，若有一天，我终将离开此地，该是如何魂牵梦萦地想念。

这片田地，留下我童年、少年太多的回忆。承载着我所有的快乐和悲伤。无处诉说时，只有它们听见。我快乐的容颜，也有它们不离不弃般的相伴。

我个人的小小悲欢离合，在它们眼中，也是无足重轻不足道来的罢，却永远亲人般地，默默陪伴着我经历着愁苦和挣扎，继而的站起。

世事变化的太快。总有在没有准备好心情的当下，忽地生变。姜涛也已离去多日。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空气中，丝毫寻觅不到他曾存留过的讯息。

啊不对，山谷最远处的水库边，应有我们急行军是露营的痕迹吧。记得水库台上，我们几个曾在上面写下一些稚嫩的字语。和弟弟缓步走过去，看水库堤坝处，字迹斑驳写着。友谊万岁。三个诺大的留名。一个字盖过一个，笔画交替重叠，眼前似乎晃过当日我们抢着写下名字的笑语画面。眼中再次浮现姜涛离去那日在车旁的模样，远处伫立的身影，那般的安静。一如炫目的阳光，不能直视。恨不得把记忆中画面里他身旁的所有闲杂人等都一一拨开，只存留他的身影。他当时脸上，应该是怎样的神情，可有留恋？后悔是否应该放下颜面，当日奔赴到他身边，最后看他一眼？暗自里嫉妒起那些曾最后跟他话别的人来。

然而画面总要恍惚起来最后成为混沌的一片。弟弟在身旁的轻言细语，总会把我拉回现实里来。

弟弟在大城市生活许久，却对这片田野丝毫不见生疏，一旦走进，精气神儿似乎全回了来。母亲说是养病，可未见他有丝毫身体不适的征兆呢。弟弟也总是笑嘻嘻地不多言，神色开阔许多。

母亲渐渐嘱咐我安心读书，少去野外。把心情收拾好，好好准备人生里第一次的大考。一切闲杂心思全都搁到一边去吧。

我心中一紧，母亲说的是。经历了这么多。我以往的苦读不能白费。夜里把弟弟的小屋独占了苦读。母亲总会在深夜端来一碗蒸鸡蛋，或煮牛奶。温热，蕴香。偶尔偷懒，在课本下埋着本金庸的书 “温习”着，确是弟弟偷偷塞给我的。还是弟弟知道我的心思。

父亲间或来过几次，给弟弟送来温习的课本和衣物。总是和母亲神色紧张地在小屋里交谈着，之后便匆匆离去。弟弟开始插班在学习上课。功课不敢落下太多。重新开始和弟弟在“一个”学校上课，一样的作息，一同收拾书包上学放学，这种久违的感觉，迥然有些陌生了。
同学们嬉笑着看待我身边的这许多变化。相熟的朋友会上前招呼，这是你弟弟哇，长的真高呀。弟弟的性格随和，很快便结交了很多新朋友，也小时候的同学玩伴也再次熟络了起来。看他如此的适应自如这番本事，我竟心生些许羡慕之意。我可是调整适应了快一年才和周围同学熟悉起来呢。有时弟弟和玩伴们出去玩，心里还会暗自嫉妒。跟母亲悄声念叨着被她笑，总说我心眼细。往浅了说我是自私，只想着自己；说深了说我是独，只想着自己独占。

呀，母亲的话，听起来可有些扎人。可我知道她说的对。

越想越觉着背凉。姜涛，可是春平也喜欢许久的。可我也总由着自己性子来。不知春平心底里怎样看我。她还是那样地宽厚待我。久也未见姜涛一封来信。他可曾会记得我，记得我们。他会不会，给春平写过信。越发痛恨自己的“阴暗”来。次日课间，见春平脸色上略有愧疚。春平纳闷着还不知我怎回事。依旧如常。

模拟考试第一次。成绩全年级排名第六。母亲神色略有些严肃。尽管话语中没有一点责备。自己也开始惭愧起来。不该至此。姥姥大舅也寄来很多营养品补品给我和弟弟吃。

更是不敢辜负。脑袋猛摇若干下，把不相干的，都甩开罢。嗖嗖嗖。

大考前夜，喝下许多鸡汤。语文考堂上，生平第一次胃疼。剧痛。肚子里翻江倒海犹如刀割，又似千万根肉眼不可见的细针密密地刺着，一层又又层，向各个方位不停袭来，绵绵无休。用意念尽全力把胃从意识里隔开。想象着金庸书中的各大绝世高手，在濒临修炼关口之时全部精力集中到头部，有如练功中的内力引导，将任督二脉的异气排除四脉，隔断感知神经。逐渐平复，可辨清纸卷上的文字不再是鬼画符了。

作文题是以前写过的文章。题目是三原色。

数学考试开始疼的恍惚起来。忍着不给母亲知道，免得她心慌。随数学是功课里最弱的一项，好在题目本来出的并不难。竟然是全会的。天幸也。

当天晚上体力有些不支，输液一晚。后几日饮食清淡。发挥甚好如有神助。

大考完毕，和同学们撒了欢地到野外聚餐郊游数日。身边少了熟悉的人。心底里有些怅然若失。望着映着红红的篝火。旧时的欢颜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和春平相视，眼中盈盈中都闪着泪花。

弟弟也前去了，他的笛子自小学习，吹的很好。神采飞扬地吹了若干曲，有《喜洋洋》，《彩云追月》。那神色，略有令狐冲的模样呢。

大考发榜，语文扣了一分。英语满分。其他发挥正常。整个三江农场地区，总分第一。算是给母亲争了脸。在大舅家过暑假，姥姥拉着我的手，激动的直掉泪。只嚷嚷着要把奖状裱起来挂墙上。满墙上，除了姥爷的遗像框，大小若干子孙辈的奖状挂满墙面，我的也有不老少呢。满怀欣喜望着墙头，是姥姥的每日最幸福时光吧。这是她毕生所有成绩的最好答卷。幸而，上面，有我的痕迹。不枉姥姥往日疼爱。大舅也兴高采烈的大宴宾朋数日。

父亲破天荒第一次给我写信，寥寥几个大字祝贺我。长舒了一口气。

生命力第一次这么的风光。似乎曾经有过的幸福感觉，一点一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