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连载《我的北方》52
(2010-03-01 09: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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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北方黑龙江农场生活东北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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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少年北方
23.
空气中暗暗隐藏着某种秘密的气氛。
似乎无从察觉,但又似乎明显昭示着答案,无处不在。就如同脚底下漂浮而落的叶子。就在眼底,看我是否有本事忽略不见,或辨识的真切。
母亲上班时总是形色匆匆,下班后也多时沉默不语。在临近初二结束时,母亲终于成功地调回学校,“恢复”教师的身份,担任初三英语老师的重任。是怎样的沟通、运作,我全然不知。也许是学校越来越看重教育质量也生源的升学水平。影响着关键人物的业绩、升迁重要指标;也许是母亲从前的学生,某位高权重的家长在关键的时候出来说话。不重要了。母亲整个人舒了口气。这个象征着社会地位、个人尊崇的改变,对母亲而言毋庸置疑具有非常的意义。我心里诧异和不开心的是,母亲不再跟我分享她的一切。开始有所隐瞒。不肯让我同悲同喜。我不再是她的小军师。
再次体会到人情的疏离冷暖。前来到访贺喜者纷至沓来不绝。每人都无私的奉上笑意和宽慰。人,擅当事后诸葛是本性使然,言语里总流露着,早就看好啦,王老师天生是老师材料,早晚会有出头翻身之日。将来我们孩子要请王老师多关照哇。院子,屋子里堆满了道贺的食品礼物。
谢谢谢谢。
夜里端祥着母亲手掌上因近一年的辛苦劳作而结起的厚厚老茧。本该是手执红烛秉夜修改文章试卷的手。端着大铁铲,扬了大半年。似命运赐予的特别的礼物和考验。有些感慨唏嘘,过往的几年,恍然如梦。柳暗花明,古人的智慧实在是简朴中蕴藏着至理。我问母亲,自回到农场,您可是预计到了今天。母亲很认真地答我。没有。我只是尽全力向前走,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了。老天还是带我不薄的。人一辈子,哪有没有坡坡坎坎,心气儿不能垮,那凡事也打不到你的。凌子你要坚强。我自认没有什么优点,但是,我不肯服输。我不愿困到别人都不看好的境地就自个趴下,那没有谁能扶起你。只有靠自个。明白么。一边平静地说着近似白话的道理,一边整理书箱里的旧书,英文教材备课笔记。如视珍宝地仔细地把翻卷的书页捋平,拿镇纸压上。
我翻着英语字典,说,英语老师开始让我们起一个英语名字了。方便英语课上称呼。下学期,嘿嘿,该不成是您教我了罢。
母亲寻思了一会。就叫Caroline吧,卡洛琳。英文里寓意勇气。这辈子我也许不能给你带来物质上的富足生活。我能给你仅有勇气。智慧,考你后天自己去悟罢。
读起来,朗朗上口,清脆有力的发音。似与我有诺大的缘分,这个名字,我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假期即将来临。母亲开始忙于备课整理教案。我和弟弟商量着到大连去度假,看望表哥。父亲久不松口,最终也竟然同意。架不住弟弟软磨硬泡的功夫。心底里,很羡慕弟弟能够左右逢源的本事。第一次和弟弟单独去旅行,且走的那么远。欣喜雀跃着。
第一次要看海呢。想着心底里向往千万遍的,海浪,波涛汹涌。看海鸟飞掠海面。繁华的大都市。啊,应该是多么快乐。
旅费不菲。大舅慷慨资助,送行到哈尔滨车站。几日的火车路程,慢似牛车。每隔十来分钟便停。上下乘客背负着各色行囊,穿梭着,熙攘着。车厢里充满了鸡蛋味,烤鸡味,烤红薯味。果皮纸屑一地。生平第一次,吃到方便面。用小瓷杯把面掰成两半一人一杯,简单的盐味调料浸泡。呀,竟是如此美味。记得坐在我们对面的是新婚夫妇蜜月旅行。一路恩爱无比,风姿洒洒羡煞旁人。对我们姐弟单独远行很是好奇,也照顾有加。
表哥已经在大连港务局开始海事勘测的工作。每日坐渡轮出海。用各种勘测工具仪表来记录数据。没有繁琐的人事来往,简单。直面大海。这样的工作,真是令人心仪。终日海上来往,表哥的肤色出落的黝黑中透着红,更加健壮挺硕。我跟弟弟说,一定要把理科读好,将来也要做这样天堂般的工作。
表哥的宿舍紧邻港口几十米。每日傍晚,在海边嬉戏,打石子,烤小鱼,租很多小人书来看。跟表哥厮磨硬泡,终于同意,在周末带我们出海。一望无垠的湛蓝。空气中充满咸咸的味道。海阔鱼跃天地宽。天际边,呈现浅蓝渐远的若有若无的颜色,似延伸到无穷。风呼啦啦吹过,头发四下飞散。心底里豁然打开,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也很美。我要走出去。一定要走出去。体验不同的人生。弟弟则忙着在舵手舱里跟表哥摆弄仪表盘,似乎那些东西更为有趣。摆弄着舵手盘,呼呼地嘶吼着,虎虎生威的样子。旁边的大副水手干着急,生怕真的转动了转盘。
然而不能和母亲分享着这番气象万千的景致。心底里觉得丝丝歉疚。凭什么我就有资格享受这多彩的假期。暗自雄心壮志地发愿,一定要带母亲来走走。她有权利,享受更好的生活。
表哥在大连扎根很多年,遂能留在城内工作,在那个年月却也是不易的。从大舅处已经得知表哥已有未婚妻,据说是港务局高官之女。也是表哥大学时的同学。终于得见,才知表哥所描述的恐龙级别是一点都不夸张。那年月里能考入理科专业学校的女生少之又少,在他们学校,女生被戏称牙膏,姿色出众的是中华牌的;气质清纯灵巧的是冷酸灵;长相很抱歉的则是黑妹。而表哥的未婚妻,是属于黑妹中的极品。据大舅说,婚后便可分到三室一厅的房子和允诺升迁。而大舅,本意很希望表哥大学毕业能重返农场工作,但表哥已经走得太远。在大好前程和继承祖业继续守候那片山林面前,选择的答案是唯一的。大舅的苦恼和纠结,我能体会。大舅送站时,让我转达,让表哥有空,尽量回来多瞧瞧罢。似有意犹未尽之意。远去的背影,缓慢沉重。大舅无论如何也不肯前去大连,表哥多年里数次邀请未果。也许,不支持,不反对,就是大舅最大限度的应对罢。
未来表嫂,似乎得知我们姐弟在表哥面前很有“发言权”,待我们非常热络。城中游园,请吃大餐。看无数的电影。将心比心,也是个真性情爽快磊落的人。呀,生存哪。表哥对她,到底是感恩还是感情,我不得而知,也不敢深问。只是暗自为表哥如此出众的人才,扼腕叹息。生存的现实,过早地摆在眼前让我们一窥究竟。
快乐的假期,总是短暂的。归程在即。童年里,和我们朝夕相伴田野里奔跑的英姿飒爽的表哥。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回去,现实的景象,让我们觉得困顿无趣。一路昏睡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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